短篇小说《空色》第四节

梁美玉惊讶吴胜利一上午就变成这样的口气和状态,她下意识地感到吴胜利不是偷了,就是抢了,她心里感到一丝恐惧。吴胜利看着梁美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她想歪了就哈哈笑着说,哪能呀,我吴胜利再穷,也不会去偷更不会去抢;人不会让尿憋死吧;天无绝人之路吧!哎,我一想,我一个大小伙子,身体棒,抽一管子血人家就给了180块钱,咱们就饿不死啦!梁美玉猛地站起来拉住吴胜利的胳膊看着,那上面有个红针眼——在黄的碘酒的包围下,那个红针眼像放大的眼睛盯着梁美玉看。她心里一热,眼睛里也就热了。她抚摸着吴胜利的胳膊,带着哭腔嗔怪着他。吴胜利拉起梁乌玉,搂住梁美玉的肩膀向前走着。梁美玉认真地对吴胜利说,胜利哥,咱不能下饭馆,还是买几个烧饼,凑合吃了,不饿就行。吴胜利说,干嘛,咱有钱了。梁美玉从心里觉得不能随便消费吴胜利的仗义,何况那钱是他用卖血换来的,她不忍心随便乱花。她笑笑说,还不知道找到找不到我爸和那个人,以后还不知怎么着呢,咱得省着花。吴胜利掏出那180块钱,塞给梁美玉说,行,听你的,你看着花。自此,梁美玉的心里感到吴胜利是可以依赖的人,是在危难中见到了他担当。三个年轻人孤零零的心中有了一丝的慰籍;他们在冷风嗖嗖的空旷的古城墙脚下,互相依偎着无目的地踟蹰着。买了烧饼和三瓶矿泉水,一边走一边吃喝。正无目标地走着,迎面遇到一个骑着突突冒黑烟的摩托车的中年男人,他看见梁美玉她们仨就停住车,横跨着腿喊道,呦,那不是梁五家的拖油瓶女娃吗,咋,找你爸呢?梁美玉他们站住看他,吴胜利认出是临村的糖稀货老段,就与他拉呱着;说啥哪,你狗的也跑县城耍啦?老段拿出一颗烟点上抽起来,在烟雾中坏笑着说,找她爸梁五呢吧——梁五更能耍——这女娃越长越俊爽啦啊,来与叔耍耍?吴胜利听他不说好话,就喊叫着要上去揍他,梁美玉紧紧拉住他忙问,叔知道我爸在哪里耍?吴胜利也怒怼说,是啊,你狗地咋就见了,你要给我玩糖稀小心我揍死你哩。老段被吴胜利激活了,他也咧起哑巴嗓子说,我糖稀?刚才还见他哩!梁美玉又追问一句,我爸在哪儿?老段指指前边高高的暗黄色城墙上的一排低矮的房屋说,在那里呢——有老骚娘们陪着吸片片呢。咋啦,你们去找找吗,要找不到你再骂我哩。梁美玉拉起乌玉朝古城墙上疯跑,吴胜利也随后赶上她俩。

梁美玉是从酒店打车回到家的,她不让李亮送她,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更多的事;她不是小姑娘了,还没有轻飘地不知道自己是谁——她是从磨难中摔打过、从底层生活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塞北的风霜早已把她风裂的皮糙肉厚;风花雪夜式的浪漫,从来没有在她的记忆里存储过程序;她明白男女之间的媾和不过是逢场作戏,是生理和肌肤的触碰,得到多少、失去多少,都像过眼的风烟,都不过是为了满足荷尔蒙的片刻痉挛,与生存的意义是满足吃饱肚子一样的,正像她的母亲,一路得奔走,用身体置换填饱肚子的食物;吴胜利用血换来买食物的钱;只不过置换是否等量,是否值得罢了;正如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空性,都在变化,什么也留不住,甚至稍纵既逝;可是,万事万物又都存在,这就是人们说的有声有色,可这个声色只不过是空性事物变化的载体罢了,刚才她还与李亮耳鬓厮磨,现在人各东西,她坐在舒服的小卧车里,他可能早已把她抛到脑后;刚刚车子驶过的瞬间还能复原吗?梁美玉思绪飞扬着——她嘴角一瞥,笑了,她想人们给她起的外号——狐仙。狐仙挺好,狐仙是修炼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智慧化身,是洞穿了万事万物才变化成仙——而人的寿命才不过区区几十年,怎能与狐仙相提并论;这个人们说她好看的皮囊里,莫不是真住着仙家?还是仙家就是这个白皙好看的皮囊?小卧车挺快就到了家,梁美玉下了车,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偏西,夏夜的风,凉凉的,贪婪地亲吻着她裸露的胳膊和长腿,她打起精神,穿过一个小池塘,朝出租屋走去。司机怀着诡异的心思想,这么靓的女人怎么住在村里,她又是从大酒店出来的,肯定是个鸡,都是贫农充什么大尾巴狼?司机抽着烟,吐一口吐沫,猛地开车跑远了。

吴胜利一直打着梁美玉的电话,一直是关机,他出来进去走着;在家与汽车站之间来来回回走了八趟。梁美玉进门看见灯还开着,吴胜利斜靠在床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脱下套裙挂在墙上,只穿着黑乳罩和红裤头,到厨房兼做洗漱间的小屋洗了手。吴胜利被水声惊醒了随口问,回来了,咋啊回这晚?手机还关机?梁美玉坐到床沿擦抹着雪花膏说,嗨,忙傻了。又是开会又是整账,手机没电都顾不上充;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升职啦!吴胜利也精神了忙问,那就可以涨工钱了。梁美玉看看他,笑着说,就知道涨工钱,那是肯定的还用问!吴胜利说,哦,你不想涨工钱呀,这出来哪哪都要用钱,没有钱啥事情也弄不垅。梁美玉躺在床上了,她伸着腰身说,这来来去去好几个小时,快把我累死啦,我升了职就更忙了,可能搬到员工宿舍去住了——梁美玉试探着说出这句话,等着吴胜利的反应。吴胜利挺意外地说,原来也没听你说,超市有员工宿舍呀,那你不回来了,我怎么办?说着半拉身子压在美玉的身上。梁美玉把他搂住说,正好,你可以找那个女孩多聊聊了呗?吴胜利坐起来说,那个女孩?哦,你看见昨天晚上那个女孩,嗨,那是我撞了人家的车,人家没让我陪钱。你猜,那个女孩是谁?谁?梁美玉本对那个与吴胜利聊天的女孩没兴趣再问,经他这一卖关子倒有了兴趣。吴胜利说,那是咱县的副县长的闺女,在杭州上大学,今年毕业就回家了。你忘了,她爸陈副县长还给咱们解决了树苗款呢!梁美玉一惊问,真是他闺女?这么巧!吴胜利兴奋地说,可不是呗,我一开始也不信,她说咱家乡话、说咱县城的景致,那是一点也不差,比咱们知道的都多呢。不过,她说,像咱们这样在外边打工不是长事;国家现在鼓励什么回乡创业,我听着还是那么回事。这有什么好,有钱那是人家的,咱们永远是卖苦力的,挣不下大钱。不如回乡创业,守着自己的地、守着自己的老人孩子,那多好啊,哪像现在这样,咱俩一天不在一块,也没有啥奔头呀。梁美玉心里也泛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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