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趣事——改对联

        很早就想写一篇关于春节的散文,由于没有立意之新,每每展不开思路。关于过年的长文、短文数不胜数,再写也是重复。

        过年到底好不好?都说年味越来越淡,这对于出生在六十年代、童年在七十年代度过的人来说,更是感触多多。其实过年好不好全在记忆里,往事也需经过陈酿,就像一坛酒,放的时间越久远,其散发出的酒香越醇厚。一想起小时候过年,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一股脑儿就想起许多事来。

        贴对联是中国人过年特有的习俗,对联的内容往往很具有时代特色,每副对联都浓缩着时代的背景,铭刻着历史的烙印。 在那个物质非常匮乏的年代里,“大年三十贴对子” 更是最为耀眼的一道景观。

        严格的说,其实对联有很多规矩及格式要求,上联下联、平仄对偶,都有讲究。但在我们农村没那么多规矩,过年新气象,红纸黑字,再配上五彩的挂签,满院生辉,倒也呈现一派新景象!六七十年代人们过年贴的对联有,“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祖国一派新面貌,山河万里庆丰收”等等。时代特色嘛。记忆中好像没有买对联的,可能也没有卖的。自己能写就自己写,不能写请人写,那时候谁会写毛笔字谁就得无偿地承担起这份义务。我叔叔是一名教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因此那时过年我叔叔家最热闹。每年从腊月二十开始就有人往家送红纸,有的人家已经把红纸裁成了对联形,有的乡亲干脆就拿一张红纸来,我叔叔不但管写有时还得管裁。写完了,凉干,卷起来,最后再缀上名字,以免弄混。到了二十七、八,乡邻们开始领对联,有的大人亲自来,有的只来个小孩子,有时赶上人家忙没时间来拿,我叔叔就让我们给人家送去。

        帮人写对联没有报酬,完全是义务服务,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特点。受叔叔的感染,我弟弟还没毕业就迷上了书法,写对联更不在话下。后来我叔叔眼睛不太好了,我弟弟就接了我叔叔的班,因此我们家帮乡邻们过年写对联,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赶上个尾巴。

        帮人写对联,虽然很辛苦但很快乐,借纸学字,自乐其中。满屋子全是红纸,连屋顶都映衬着红色,一副副好词句好诗句,在自己的笔下栩栩而出,乡邻们高兴自己也高兴,过年了,要的就是这种气氛。

        邻居陈哥手巧、好学。陈哥可不是小孩子,他是大人,按乡亲辈分我管他叫哥。陈哥文化不高,却写一手好钢笔字,我们很是羡慕他的钢笔字。陈哥经常翻看我的教科书,他说我们学的知识比他们那时学的深。

        那年我大概十一二岁,陈哥在报纸上不知看到什么好事,过年自编自写了一副对联,“祖国大地红旗飘舞,神州战线捷报频传。”你甭管这词性是否正确,就这句子足以证明陈哥当年生产、生活热情。

        除夕上午,我的两个伙伴刚、军在我家玩。我家贴完了对联,我妈给我们每人衣兜里掖了一把炒熟了的瓜子,说玩去吧,早点回来。我又掖了几个炮仗刚要走,陈哥来了。

        陈哥进门就问:有字典吗?陈哥自己编的对联,捷报频传的“频”字不敢下笔,他说感觉自己会写,到写时又犯了犹豫,对联写的好赖不要紧,别把字写错了。我查了字典,又撕下一页作业纸,把“频”字一笔一划地写好,我们三个跟着陈哥就去了他家。

        陈哥已经把对联写好,就差“频”字还空着。陈哥又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就把“频”字填在对联上,由于这个字不经常写,陈哥写时很拘谨,又属于最后补上的字,写完一看,“频”字与其它字明显不符。当时也没多想,我们就帮着陈哥把对联贴上了。陈哥站在门口外看着,摇摇头说:频字没写好。我说再描描就好看了。陈哥说能描吗?我一拍胸脯:能描!我们写作业经常描字!陈哥把毛笔交给我:你给我描描。

        其实对联已经贴上了哪能再描?这又哪是小孩子干的事。也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揽了这差事。

        开始我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又不是让你写,按照笔划描一描有何不可?等我拿起笔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毛笔不同钢笔,狼毫沾在纸上发软,胳膊也没有支撑物,悬空写字从来就没写过。已经夸下海口想退却又有些难为情,描吧,我哆嗦着手描了一笔,当时就咧了嘴,因为还不如不描。刚说给我,你没描正!刚哆嗦着手也描了一笔,也咧了嘴,因为还不如我。军说给我,你们俩那两下子!军又描了一笔,嘴比我们俩咧的还大。可是这时候不描不行了,那字已经不像字,不过这时胆子也来了,我们仨你一笔我一笔,“频”字越来越难看,越难看越描,越描越黑。到最后这个字已经不像个字,从远处看就是一个大黑疙瘩。

        这下可麻烦了!更要命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院里进来十几位叔伯们看热闹,大人们哈哈笑着,点着我们仨说这仨大洋学(xiao)生!有人说赶紧再写一副吧,这哪行啊这个?可偏偏陈哥没有红纸了,再买恐怕来不及。陈哥看着我们仨的窘态,一跺脚:我就这样,字写的好坏我多认了一个字!正在这时叔叔从门口路过,大家像看到救星似的把我叔叔唤进了院。

        叔叔念了一遍对联,“祖国大地红旗飘舞,神州战线捷报频传。”夸陈哥对联作的好。陈哥说,可是,这个频字还能改吗老叔?叔叔看我一眼,你把这个字涂成一个大黑疙瘩,谁都改不了!我想想别的办法吧。找把刀子来,剪子也行。

        叔叔用小刀把“频传”俩字从对联上断开,对联刚贴上还没粘牢固,很轻松的就揭下来。叔叔把“频”字剪掉,把“传”字贴到对联下方。叔叔用同样的办法又去掉上联的“飘”字,这样这副对联就变成了“祖国大地红旗舞,神州战线捷报传。”在场的人拍手叫绝,齐声喝好。

        叔叔给我们解了围。我们三个脸胀得通红,想笑笑不出来,陈哥二话没说,从屋里拿出一挂鞭炮,我家孩子还小,给你们一挂炮你们仨分去吧!

        因祸得福。我们三个赶紧跑掉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去了。

      ……

        童年一眨眼过去,时光转瞬数十年。如今,贴春联这一年俗仍在延续,但写春联已经被印刷品所取代,街上那鲜艳的大副对联,还有门神、福字,金的,绒的,再配上鲜艳的花朵,任你挑任你选,普通百姓家有谁还会买红纸写对联?去年的对联刚刚褪色, 转眼新的对联又将亮相,春节就这样一年重复着一年,人们只有在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中,才能体会到当年我们对文化知识的渴求对新生活的向往,以及过去那种即朴素又简单带给人的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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