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觉无知（@sky_of_ex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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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可点此跳转：《干涉现在，逆转未来》
（一）
11:37 p.m.
罗德岛本舰 医疗部第一主会议室
会议室内灯火通明，白光打亮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墙壁是刺眼的白色，桌椅是刺眼的白色，参会者的衣服也是刺眼的白色。
目前罗德岛上所有在各自领域能被称为专家的医生都坐在这里，她们焦急而有序地发言，焦急来自这场会议的主题，有序来自坐在首席的那个人。
凯尔希扫一眼时间，她苍白的指节在桌子上磕了磕，原本要发言的赫默医生闭上嘴，回到座位上，凯尔希冲她歉意地点点头。
“各位，时间有限，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凯尔希用没有缠绷带的那只手握住话筒，她疲惫的声音透过音响回荡在会议室里，拥有让人镇定的力量。
“最后，我希望强调两点注意事项：首先，这次会议的内容已经签订了保密协议，大家都是罗德岛信任的医生，我相信各位作为医生的品格，才放心地将这些资料公开给你们。但还是要强调，我不希望有任何关于，”凯尔希艰难地吞咽一下，会议室落针可闻，“‘患者’的只言片语在外流出。”
“其次，关心则乱的道理我懂，人终归是有亲疏之别的。医者面对亲近之人时，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顾虑。可是罗德岛上没有他不认识的医生，甚至可以说没有和他关系不好的医生。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争分夺秒，才能把博士从深渊中挽回。”凯尔希低下头：“事在人为，拜托各位了。”
会议散场。
华法琳坐在凯尔希左手边，其他医生都走了，她却坐得稳如泰山，血红色的瞳孔中冷漠地倒映着凯尔希的身影。
凯尔希以近乎一滩泥的姿态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部表情，刚才她需要用镇定的姿态给医疗部信心，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她抓住每一个瞬间节省体力。
“华法琳，”凯尔希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我和会上其他人的看法相同。”华法琳摆弄着指甲。
“这里只有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中庸之道，可能的办法都值得一试。”
“只有我们？！”华法琳转身盯着凯尔希，她猛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回荡，暴怒的血液在她体内流动，锋利的獠牙从唇边露出。“好，那我就说点心里话，博士究竟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不能把具体情况公开？为什么你、阿米娅和博士出了一次任务就能变成这样？除了博士，你这个左手是怎么回事？阿米娅又是怎么回事？她回来之后在精神状态上几乎变了个人！”
华法琳喘口气，接着说：“我好歹也是个血魔，就算我没有logos那样精通萨卡兹历史，可博士表现出来的部分症状太明显了！他受到了来自萨卡兹君主的直接攻击，或者我指明一点，‘青色怒火’把博士捅了个对穿，是不是？！你之后用咒术封我的嘴也没关系，今天必须把话……”
华法琳卡住了。
凯尔希从桌子上抬起半张脸，这几天不眠不休令她眼眶发黑，皮肤干燥，神色憔悴，她脸上的表情华法琳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是恳求。她脆弱得简直不像凯尔希。
“不是你想的那样，至少现在还不是。华法琳，就假设你刚刚说那些都是真的，你有什么办法吗？”
华法琳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始翻手中的资料：“没有，我们不说那些虚的，关键是他大脑受的伤，这真是伤？”华法琳抽出一张脑部CT图，摔在桌子上。“皮层结构和人类完全不同，如果你不说这是博士，我会认为你发现了某种新的类人生物。即使和他自己之前的样子对比，变化也太离谱了，在这里，思想、记忆、道德乃至人格，都以物质的形成呈现。怎么可能有人在大脑受到这种伤害后还活着，甚至还清醒呢？”
“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早点使出来，比如把博士放到石棺里。否则，我无法保证他还是以前那个博士，他的人格，他的记忆，他认知世界的方式，可能都变成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样子。”华法琳抿抿嘴唇，还是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出会议室：“早做打算。”
凯尔希低着头，空荡荡的会议室，只有她一个人坐在中间，面对惨白的灯光。空调稳定地制造寒气，她觉得浑身发冷。
“老师？”
“亚叶？”凯尔希从沉思中惊醒，发觉亚叶就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华法琳医生叫我帮您，毕竟您现在也是伤员。”亚叶小心地为凯尔希披上外套。“您该休息了，自回来后，我还没见您睡过。”
亚叶本以为这又是一次徒劳的劝说，谁知凯尔希竟然点点头：“我可能需要歇歇。”
她惊喜地扶起凯尔希，一起向寝室走去。
（二）
第二日 8:16 a.m.
罗德岛本舰 特殊单人病房SW-7门口
凯尔希经过一夜休息，回到了平常的状态，她今天刻意保持了和以往完全一致的着装。博士的精神状态未知，凯尔希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分辨别人，这样是最稳妥的办法。
她跨过地上的花束，放眼望去，博士病房前的花、礼品和信堆成小山，远山报平安的便条放在第一位，东西多到甚至延伸到走廊另一头。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探望博士，所以干员们用这种方式寄托早日康复的祝福。
陈穿着战斗用的常服，背靠门，她的眼睛紧盯着凯尔希，手中赤霄蓄势待发。
“陈……”凯尔希刚走进一点，陈的剑就指在她脸上，暗红色的光影在汇聚，只要一个最轻微的动作，赤霄剑气就能把凯尔希斩成几段。
“证明你是凯尔希。”陈冷冰冰地开口，这两天她守在这里，只凭冷漠的脸和严肃的语气拒绝了每一个试图探望的人，她之前没有对来访者拔过剑。
凯尔希不以为意，她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陈看一眼，收起剑：“失礼了，凯尔希医生。”
“做的对，这是必要的警惕。“凯尔希唤出mon3tr，巨大的怪兽舒展筋骨，它即使低着头，脊背也能顶到天花板。“你可以休息一会，mon3tr会守在这。”
陈摇摇头，她没有惊讶，因为已经在战场上和这令人惊异的生物并肩作战过了，陈是少数几个参与了博士最后一次任务的干员。
“这是我的责任，我没能保护许多人，最后连博士都没护好，只能这样弥补。真可笑，这样的我反而能指挥赤霄了。”
凯尔希刷卡打开房门，陈突然叫住她：“等等！”
凯尔希停下脚步，陈斟酌着，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问法：“如果阿米娅来了……怎么办？”
凯尔希没有回头：“让她等我。”她踏入病房，身后的电动门自动关闭，隔绝了一人一兽的视线。
病房虽然是单人使用的，但是完全不小，除去中间的病床外，周围摆放着各种特制的机器，其中接近一半不是用来维持生命的，它们存在的意义是探测病人的详细情况，几十根电极线贴在博士身上，更多的电极线则贴在博士的头上，超过十二个摄像头保证病房里没有死角，博士只穿了一套病号服，他的脑袋溜光铮亮，剃掉了所有头发。
为了患者的心理健康，这里的采光很好，早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在博士身上制造一条阴影的分割线。博士坐在床上，看向窗外，病房里所有数据都是与PRTS直连的，所以凯尔希知道，博士保持这个姿势超过16个小时了，他看起来像一樽活着的雕塑。
凯尔希在病床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博士缓缓转过头，他的脖子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凯尔希虽然看到他的眼睛在看这边，却感觉不到他在看自己。
“凯尔希？”博士像是几年没用嘴说过话了。
“我在这。”
“给我一个焦点。”
凯尔希抬起脖子上的挂坠，青色晶体在太阳下反射迷蒙的光泽，博士的眼神逐渐汇聚，他的精神状态也在跟随改变。凯尔希放下挂坠，博士紧紧盯着那枚晶体，目光随之移动，这让凯尔希有些不适。博士的认知模式经历了毁灭性的打击，他现在必须依靠这种心理暗示才能集中注意力。
“我们先进行一点简单的认知测试，”凯尔希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
“我看不到，”博士坦然回答，“我眼里只有你，或者说，我只能把目光汇聚在你身上那一点。”
“如果不看我，你能看到什么？”
“很难描述，你见过深海色的画作，大概比那个混乱几十倍。”
凯尔希在平板上记录，病房中陷入沉默。
“你还好吗？我记得你好像受伤了。”博士先开口。
“我没事，”凯尔希瞥一眼受伤的左手，“如果你也没事就好了。”
“阿米娅呢？”
“阿米娅很不好，你的伤势和这次事件让她心神不宁，‘未来的自己变成最讨厌的样子’，这对阿米娅的打击超出想象，她尝试学我，用不间断的高强度工作麻痹自己，不过没什么用。她应该有许多话想和你倾诉。”
“很好，只有在废墟上重建，才能创造真正脱离上一代命运的作品，她思考，她迷惘，她痛苦，她应该质疑你和我，质疑包括特蕾西娅在内的所有人，这才是成长，这才能制造超凡脱俗的领袖。”
凯尔希打了个寒颤，这个人真的是博士吗？那个曾试图为阿米娅遮挡血腥的人？
“另一个‘阿米娅’，来自未来那个，”博士竟然咯咯笑了起来，“算了，我们坦然一点，魔王和你说了什么？”
凯尔希讨厌这个称呼，非常讨厌，然而作为事实，她不得不接受：“说了很多，但是我一个字也不敢信，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博士似乎不在意答案：“那你作为可能整个泰拉最有经验的人，告诉我，你的诸多经历有告诉你需要防备来自未来的敌人吗？”
“……没有，从时间上游来的敌人很多，从下游来的，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我都没见过，我所知晓的时空结构也不支持任何时光倒流。”
“那我们就有两个好消息了，一个是理论物理的崭新突破，所有禁止穿越过去的理论模型都是垃圾；另一个是我们暂时不用太防备‘未来阿米娅’，或者‘未来凯尔希’。”凯尔希留意到，博士的眼睛没有眨过，大脑结构的改变可能使他“忘记”了这种简单的神经反射，就像华法琳所说，即使从生理上，也很难说他是个人类了。
“阿米娅成为魔王，是不是意味着你那个终极计划的失败？”
无论凯尔希的心理活动如何，她脸上保持了一贯的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终极计划。”
博士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这说明我们的路走错了，罗德岛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遇见命中注定的毁灭，我们要抓紧时间改变。”
凯尔希不置可否：“你想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博士梦呓般重复一遍，凯尔希感觉似乎有无名的火在他身上点燃，“寄银离我很近，他为我挡住了第一记投矛；萨卡兹们的源石从眼眶中长出来，当下半身开始化作粉尘时，他们还在向我求救；远山崩碎了水晶球，她应该预言到了自己的死，却选择为别人换取生的希望；我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魔王，她顶着阿米娅的脸对我挥剑，那双眼睛向我灌输了万千生灵的哀嚎，向所有人泼洒肆无忌惮的恶意。我，绝不会承认那个玩意是阿米娅！”他说得咬牙切齿，“我绝对不允许阿米娅变成那副鬼样子！我可以忍受自私者干涉思想，我可以忍受愚者渴求战争，我可以忍受无知之人趋利避害，但是阿米娅不一样，她该胜过所有的不幸！她的怒火该焚尽这片大地上所有的渣滓，而不是用来迫害无辜的人！我不管你之前有什么计划，你可以接着做你的谜语人，之后……”
博士突然闭嘴，然后他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刚刚发怒的不是他，“瞧我，真是昏了头，你已经想好了吧？一套崭新的计划。”
“是的，我也绝不能允许那样的未来，阿米娅能预见，能准备，能承受，那她就能跨过这个黑暗的时代！”凯尔希的语气斩钉截铁，“这世上不该有所谓‘命运’，当我们动起来时，未来就会向不可知的尽头奔涌，只要我们做得够多，既定的未来也将改变！”
（三）
以下内容来自罗德岛文件库中最高等级加密的一段录音。本录音预计将在“大崩溃”或70年后降低密级，不建议可露希尔小姐凭技术手段解密。
“好的，录音开始。“
（凯）“我会把第三代源石技术进行有限的公开，以匿名的方式发布足够作为拐点的技术突破。这很危险，罗德岛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但是我们时间不多。”
（博）“干涉现在、逆转未来。仅仅依靠一轮工业革命还不够，完全不够。”
（凯）“你想做什么？”
（博）“凯尔希，罗德岛的选人标准太明显了，你把大地上各种不同的理想主义者汇聚起来，教导那些愚蠢的，修正那些聪慧的。乌萨斯的将军，萨尔贡的士兵，玻利瓦尔的尉官，维多利亚的王储，米诺斯的圣女，伊比利亚的守灯人，阿戈尔的猎人，哥伦比亚的少爷，雷姆必拓的工人，你总不能在集邮吧？罗德岛已经聚集了无数星火，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真正燃烧？”
（凯）“太早了，面临旧时代的重重压制，星火过早出现只会被扑灭。他们还需要打磨，还不到火聚成光的那天。”
（博）“我想给你看看这个，我自己写的。”
（凯）“……《乌萨斯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博）“你好像没有翻阅。”
（凯）“我甚至不用翻阅。”
（博）“我特意查询过资料，泰拉还没有导师一样的角色出现，有理想的人们仍然在黑暗中踯躅前行，为什么你就明白这个标题的意义呢？”
（凯）“不关你的事。没想到你这方面知识恢复得如此之快，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妄图推动时代的人会被时代浪潮打得粉碎，你写了这个就该明白，这是唯物史观的惨痛教训。”
（博）“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有时间了，非常规的敌人只能用非常规的手段来对付。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和资格成为导师，但是一切总需要一个开头。”
（凯）“这是一门以实践为根基的科学！它如果真的发挥作用，会血流成河！”
（博）“即使没有指导，也有人在摸索着实践，他们流下的血更多。”
（凯）“等等，你想用这篇文字做什么？你不可能发表它，乌萨斯绝对不会有任何出版社刊登它。”
（博）“这是一门实践的科学，没有实践过的人无法体会其伟大之处，而一次声势足够的实践能点燃那些迷茫者的热情，他们会自己在探索中补全相应的理论。我们拥有完美的人选，囚犯小姐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实践，却没有丧失反抗黑暗的勇气，对革命者来说，这种经验和意志太珍贵了。”
（凯）“你想把这些教给塔露拉，所以是乌萨斯……你还想让她去那片冻土建立新的整合运动。博士，试图对整个泰拉拔苗助长，这是种不可救药的傲慢。”
（博）“凯尔希，你又开始母性泛滥了，人类怎么可能真的怜悯不认识的同类呢？塔露拉能把旧世界的败类烧个干净，今日你我所见的偏见、刻毒和仇恨，都只是那个东西上升起的亡灵，当我打算与文明史上最大的敌人开战时，你却试图用所谓的正义和道德拖我的后腿？一定有很多人会在这场变革中死去，我可不在乎，我只希望这能带来足够大的影响，改变我所厌恶的未来，对我来说，他们都比不上阿……小兔子重要。”
（凯）“你比失忆前更混蛋，魔王改变了你的精神，从前的你拥有原始而质朴的善心，现在的你变得更像以前那个棋手，我不打算在这里和你就道德上某些被解构了千百遍的概念辩论。即使从纯粹功利和理性的角度讲，你的所作所为可能在伤害真正的火种，提前燃烧的火如果被轻而易举扑灭，会使人误判它的潜力，进而丧失信心。‘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即使青色怒火会造成精神上的创伤，也不该将你变成这副模样。”
（博）（低笑声）“真实伤害是这个游戏最真实的伤害。”
（凯）“什么？”
（博）（沉重的喘息）“你听错了，我刚刚没说话。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承担一切责任，录音的意义就在于此，当终极审判来临时，它会作为证据证明我是有罪的，遗臭万年或者流芳千古，就算是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凯）“不。”
（博）“嗯？”
（凯）“我同意你的计划，我要监督你的一言一行。战犯的名单上，我们会始终并列在一起。”
“录音结束。”
（四）
“魔王对你说了什么？”凯尔希突然问。
博士闭上眼，仿佛突然回到了战场，迷迭香的战术装备带着主人的怒火从天而降，“阿米娅”悲伤地对他抬起半截破碎的影霄，沾着鲜血的嘴唇蠕动，重剑投射到她脸上的阴影飞速放大。
博士中断了回忆：“她说她将来生了十二个孩子，给最宠爱那个取名叫凯尔希。”
凯尔希点点头，记下来：“对孩子不应该有明显的偏爱，看来阿米娅这方面还不够好。”
博士皱起眉头，他不相信凯尔希会把这样一个玩笑当真，他试探道：“我想要提高津贴待遇。”
“好，你的每日信用点今天开始翻两倍，而且会取消存储上限。”
“我想和你共进晚餐。”
“我今晚刚好有空，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到病房里来。”
“……我不会背叛的，你不用摆出这份姿态。”
“是吗？阿米娅已经站在那边了，你确定不会？你总是和阿米娅站一边，不对吗？”
“……”
凯尔希站起身，她脸上的表情难以琢磨：“阿米娅要来了，不准让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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