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年的人生,若说有什么事让我害怕到恐惧,那无疑是剖腹产。
其实,内心里是不喜欢这个手术名称的,总觉得读来便笼罩着一层血腥恐怖的影子。在我们老家,人们不说是剖宫产,更不会说剖腹产。若有亲戚问孩子是怎么生的,一句“开刀抱出来的”就回了过去。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清晰稳妥,孩子出生的喜悦和母亲的艰辛跃然纸上,又不致令人觉得生硬恐怖。但我却是在北京生的娃,于是对“剖腹产”的恐惧伴随了我孕期的始终。
我生性胆小,平日里看到小猫小狗受伤都觉难过,更不要说宰杀动物,即便是杀鸡,我也是万万看不得的。但因为我之前做过近视眼矫正手术。医生当时提示过,生娃的时候尽量剖腹产。不是不想尝试顺产,但想到万一出现意外宝宝怎么办,于是剖腹产就成为我唯一的选择。
关于腹部手术,之前也听过母亲和姑姑偶尔提起。只是他人的经历再如何真实,在自己未亲历之前,经验总是模糊而遥远的,透不进心里。刚刚挨过前三个月先兆流产的担忧期,剖腹产的恐惧便轻而易举地在头脑和内心扎下了根。
恐惧到什么程度呢?恐惧到会经常在梦中惊醒。梦的内容和版本主要有这样几种:
一是我快要生了,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可是当我真的躺在了手术台上,望着刺眼的白灯,我说什么都不敢再继续下去,用惊醒来结束梦境;
二是轮到我了,因为情况紧急,医生居然在医院的走廊里给我做了手术,我不明就里的穿好衣服回家,觉得终于熬过一劫,可是到了家才发现,肚子里还有遗留的器械,于是返回医院,却找不到医生,茫然中惊醒;
三是我和妹妹一起被推进手术室,妹妹在里屋做手术,我在外面被注射麻药的间隙,祈求医生手术的时候谨慎轻柔,一遍遍确认手术中是否会出现预想不到的意外,当医生告知我该进手术室的时候,吓醒了;
四是我在手术前对老公千叮咛万嘱咐,手术完一定要给我用止痛泵,可是手术完成后,家人居然告知我医院的止痛泵已经卖完,我只能靠自己苦熬过去,于是在极度的愤怒和委屈中醒来;
......
通过搜集网上的信息,与做过手术的的朋友沟通,借宝宝发育迟缓住院期间到各个病房采访,我对手术生产的恐惧渐渐有了具体的内容,那就是插尿管的痛、麻醉注射的痛、麻醉效果不理想的手术痛、摁压肚子的痛、下地走路的痛。具体可以这样来描述:
插尿管是把一只细长的管子插入狭小的尿道,那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麻醉注射是将针头插入脊柱,想想就知道有多可怕;麻醉效果不好,朋友说她生产时所在三甲医院的麻醉师,给她注射玩麻药后就走了,手术中她痛到滋哇乱叫,医生根本就不理会,还吓她说麻药量大会影响宝宝,她是亲自体验了一把任人宰割的滋味儿;摁压肚子就不必说了,长长的伤口还未愈合,碰一下都痛得要死,更别说医生双手使劲摁压;下地走路的痛,我听朋友说过,但也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亲眼见过,生产完的宝妈左右胳膊给两边的亲人紧紧搀住,宝妈双手捂住肚子,以快要蹲在地上的姿势被拖着向前挪动,嘴里伴着痛苦的哀嚎,不用描述,这景象也足够让我心有余悸了。
这五大痛就像看到腐尸的老鹰一般,盘旋在我思绪的上空,一有时间就会冒出来,让人心惊胆战。我不是有意要吓唬自己,只是想通过这些信息多一些对所恐惧之事的了解,以此试图拼凑出恐惧的轮廓,将恐惧中的未知成分尽量剔除,还原所恐惧事物的本来面目。日后证明,这对切身经历恐惧是有帮助的。让我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做了预想得到又力所能及的思想准备,将意外出现的概率降低到最小的限度,让可以避免或减少的疼痛尽量少一些发生。
我没有想到,这样被恐惧笼罩的日子会因为突然造访的带状疱疹而摁下了暂停键。前面的文章如果大家看过,就应该晓得我是如何度过那段身心煎熬的时日的。一种失去孩子的恐惧压过了剖腹手术疼痛的恐惧。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如何战胜病毒,确保对宝宝的伤害降到最低限度的祈祷上,无暇顾及生产时的恐惧。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病毒的威力日渐消失,眼看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手术的恐惧又卷土重来。那种恐惧是无人诉说的孤单,是一个人吃力地消磨时间的不耐烦,是期盼它早点来又不敢面对的纠结,是知道它迟早会来且必须要经历的无奈。
每日照常上下班。傍晚坐班车回家的路上,我会不自觉的观察身边的乘客。他们你来我往地说着玩笑话,间或分享点零食,空气中回荡着愉快的气息。车上的一切还有车外的风景都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而我是一个即将要接受手术的人。一个肚子面对未知和疼痛的人。开始羡慕起身边的普通女人,她们或者生过孩子,疼痛和恐惧早已远去;或者是年轻充满活力,结婚生娃还是遥遥无期,唯独我,是一个被大限将至的恐惧吞噬的人。
无论如何,这一天终归是来了。8月7日,在医院例行产检后,医生淡淡地说:“趁现在有床位,今天就住院吧。”长痛短痛都是痛,认了。于是喊来老公,测体温,办理住院手续。安排妥当后,我悄悄走进医生的办公区,询问值班大夫,剖腹产手术是否可以推迟一天?(姑姑和妈妈告知我明天的日子出生不够吉利,最好避开,而我是希望多一天缓冲内心的恐惧),医生在我的哀求之下勉强同意了。但是看了看我的病例,提醒我要马上再做一次B超检查。拿着医生开具的单子便去超声科排队。谁料,检查结果却是羊水偏少。医生看过结果之后果断决定,我的手术无法推迟,只能尽快安排,就定在第二天上午。没办法,孩子的安全第一,我只能从命。晚上吃完饭,我百无聊赖地在病房区的走廊里转悠,窗外闪烁的霓虹和高楼依旧,时间却仿佛停住一般,大脑也僵住了,不敢再多想一点点。当晚勉强睡着,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第二天上午10点半,医生叫了我的名字,插好尿管,老公陪着我上了六楼,手术区大门打开的一刹那,老公被隔离在外,我要一个人进手术室了。那天,没敢让妈妈和姑姑来,我怕自己看到他们会半途脆弱,也知道她们即便是来,也不能减轻我半分痛苦,徒劳担忧。由不得多想,我挪动着步子走了进去,穿好一次性鞋套,我便循着医生的口号到了手术室。这里气温较低,医生让脱下衣服到手术床上去,我一手拿着尿袋,一手脱衣服,寒意和恐惧使我发抖,爬上那窄窄的手术床甚是费力。还好,实习的男医生及时帮助,我总算是上去了。然后是把粗粗的针管扎进手背部的静脉,很疼,忍住。接下来是听说很痛的打麻药。需要把腰弯成虾状,后背高高拱起。我死死咬住牙关,告诉自己无论多痛一定要坚持住,麻药打偏会危及宝宝。紧闭双眼,一阵刺痛直抵脊柱深处,我不敢哭不敢叫,只是残喘出一口气问医生还需要再打针吗?医生说还有两针,我再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好在后面的两针我竟是一点痛感都没有,便被医生告知可以平躺准备手术。我不敢看幕布后面的手术实况,只是低垂着眼睛等待。低声地祈求麻醉大夫,可否陪着我不要走开。医生用针在我的肚皮上试探,问我是否有感觉。我用心感知自己的脚趾头还可以动,便急急地告诉大夫,我还有知觉,千万不要开始手术。医生态度和缓,告诉我手术已经开始,只是腹部麻醉,脚部有知觉但不会有痛感。我稍稍松了口气。脑子机警地巡查任何可能引起的不适(之前搜集到的信息说手术过程中可能会有痛感、窒息感、拉扯感等)。不知过了多久,哇的一声啼哭,宝宝出来了。医生把宝宝抱到我面前确认是女孩儿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淌下来。伴随着医生1234数数的声音,我被抬到另一张移动病床上。全程没有痛感和不适,我和孩子一起被推进了病房。
接下来还有四个大坎儿要过。一是麻醉过后的疼痛、二是顺利排尿、三是摁肚子排恶露、四是起身下地行走。医生给用了止痛泵,麻药劲儿一过,还好,只是腰部酸痛,完全可以忍受。我调整呼吸,用意念告诉自己要顺利排尿,试了两次,终于在马桶边半蹲着排出了小便,生平第一次感觉顺利排尿是如此的具有成就感。当然我也谨遵朋友的劝告,手术后不说话,以免腹部胀气,加重摁肚子的疼痛。我用笔在纸上写下要说的话,并提醒老公尽快叫医生来帮我摁肚子,趁我的麻药劲儿还在,摁起来不会太痛苦。果然,当天下午医生摁过两次后,第二天查房,医生说恶露已经排的差不多了,不用再摁。我欣喜若狂,被我的朋友形容痛到像杀猪一样惨叫的摁肚子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我心中充满了感恩。还有最后一道关口——下地。朋友说,她当时下地站立起来用了足足有20分钟,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朋友身高马大,体质硬朗都要如此,我这样先天体弱多病的身体能撑得住吗?第二天,顺利排尿后,我试着用双手抱住腹部伤口,然后一点点地把双腿放到床下,稍稍停顿了一下,我就站了起来。天哪,是真的,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站起来了!虽然伤口有些痛,但是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不一会儿,我便可以在病房内来回溜达了。感谢佛菩萨保佑,感谢上苍眷顾,我喜极而泣,不知道该谢谁才好,只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那么温暖,都值得感激。
手术生产终于尘埃落定,之前种种恐惧都烟消云散,我的心像是卸下了重重的一块石头,身体沉沉地躺在病床上,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以上是我的手术生产过程,特意梳理出几点体会,希望能够对待产的准妈妈们提供一点点帮助。
孕期管理好自身情绪。因体内激素的变化和对胎儿和未来事项的担忧,都会带来孕期情绪的波动。关注当下,不多想,也不多虑,顺其自然,保持心态平和。
孕期控制体重增长,胎儿过大,手术过程中的拉扯力度也会相应加大,即便有麻药,产妇的感觉也会比较强烈。我的宝宝出生6斤4两,手术过程中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有条件,尽量选择正规的妇产科专业医院。两方面考虑:一是医生技术娴熟,减少不必要的意外;二是万一手术过程中出现意外,能够得到最及时有效的治疗。我身边的朋友的案例足以给大家警示。她原本回山东老家生产,但是在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发现了胎动异常,于是连夜办理住院手续,所在医院级别不够,不敢手术,型号邀请到附近知名三家医院的专家联合会诊,才保住了母子的生命。尽管孩子很小在保温箱治疗花费近20万,但毕竟母子平安。如果回到山东老家生产,后果将不堪设想。
手术前注意按要求饮食,手术后尽量不说话,用笔写字传达心意,避免因腹胀加剧摁压肚子的疼痛,尽量请医生在麻药劲未过之前摁压肚子,减少痛苦。
唤醒内在的力量。给自己正面的心理暗示,增强身心的深度连接,训练身体听从内心的召唤,帮助生理功能恢复。
不管医院是否允许家人陪护,建议大家最好是提前找好可靠有耐心的护工,他们具备工作经验,对于住院期间产妇身体的恢复大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