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白发的。而立之年,生活该是怎样的顺心才不会生白发?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长白头发的?已记不清。
二十多岁?好像更早。记得刚工作的那几年,朋友从我右头顶看到过。一根?两根?我是不在意的。年轻啊,反正我也看不到。
白发肆意生长是在2015年夏。那一学年工作特别忙碌。
带了两个毕业班的语文与历史,还要负责教务处的一些工作。紧锁眉头,为领导造一些应景文章更是家常便饭。每次月考下来,光质量分析报告,就得写个三四份。算数据,对比优劣,质量分析会开了一个又一个。
虽然江南初中五点按时下班,但每次回家都已八九点了。偌大的校园,寒风萧瑟,从黑黑的车库推车出门,每每都有一种形单影只的凄凉。
有次早起梳头,竟发现正头顶有那么几根粗粗短短的白发,对着镜子想把它们揪下来,却往往脖子累断还是捏不住。
求助于先生,无果。
振振有词,“别揪了,揪一根长七根。”
我是不在乎长多少根的,我只是受不了前额头有。一照镜子就能看到,太刺眼了。
先生不给揪,我便求助学生,却每每得到这样的感叹,
“太多了,揪不完啊!不知从何处下手。”
从此,我便不再揪白发。
不揪并不代表不在意。我是在意我的白发的,尤其在不顺心的时候。
除了不在编,我的生活算比较顺心的。
先生顾家体贴,在小县城也算高薪;女儿活泼机灵,虽时时小吵,也算贴心;公婆虽不康健,医药费我们也能负担,接送带娃之外还能分担一部分家务;祖母虽年事已高,身体硬朗;母亲不再种田,做做家务看看孩子也算轻松。
只要不让我去考编,我也算开心的。
刚毕业那年,八月份匆匆一考,至今已十多年。
很显然,我没考上。虽然我读的师范学校,专业也过硬,也有教书资格但却不懂教育。
成绩出来后,好友打电话,“你怎么搞的,教育学心理学人家都考八九十分,你弄个四五十?”
“我没背,专业术语胡扯也扯不出来”。我尴尬至极。
那些年,往届毕业生再考就只能考小学。
我普通话不标准,脾气也不好,不在编也没觉得丢人。
我在济宁找了一份工作,也算稳定,便没再动过考编的念头。
倒是父亲时时督促,每年的八月份便会嘟囔一下,“考考呗。找个对象也算稳定。”
知道我不想教小学,便到处打听金乡哪所中学要代课教师。
那年,我二十八九岁。父亲打电话给我,说托了人,去一所中学代课。先试讲,合格的话就留下了。
姐弟三人中,我是老大。老二没有结婚,老三还在上学,我没有对象。我知道父亲的着急,不然老实巴交惯了的他也不会不打招呼就去托人。
那几天,我好好看书,准备了几篇腹稿,说课流程弄得滚瓜烂熟,已做好了回金乡教书的打算。
不知道是老天在开谁的玩笑,本来那中学考上编要走的老师就地转正了。于是也便空不出来代课的位。
后来,父亲便没再提考编的事。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先生。我便从济宁辞职,去了港城。
张家港市是全国文明城市之首,不是本地户口不能考编,好在代课教师待遇尚可。我便在一所民办学校教书。
虽然累,但成长机会和公办教师没什么大的差别。市里的各项活动民办教师都有机会参加。所以,我也获得了一些大大小小的荣誉。
2016年秋,经过商量,先生跳槽至山东一家大型在建公司,负责某一工厂项目的技术工作,薪金翻番。
于是,上完那个学期,我又离开了港城,蜗居临沂一小县城。
原以为这么多年我终于不用考编了,哪知回来后,小叔姨妈轮番轰炸,“程习没读师范人家都考上啦,这几年正缺老师,你不考考?”程习是我儿时好友,考了教师资格证,又接着考上了编。
自从大学并不出名三表弟考进了镇医院,姨妈对考编制也有着前所未有的热情。
“能考到35,快点考,别超了年龄!”三姨妈消息灵通的不得了。
“考上考不上倒在其次,我考家里的还是考临沂那小县城的?”我如此搪塞。
当年在港城,我买了房子生了老大,做了教务主任,顺风顺水,前途一片大好,还不是辞了工作,说走就走?
如今,我考哪里的?
回到山东后,和昔日同学联系多了,便发现,他们只要是做了教师的,都是公家人。朋友圈里时不时晒晒学校活动,时不时发发“又去培训”的牢骚。或许,他们对于培训学习真的是不厌其烦,但在我这个体制外的人看来,他们都是甜蜜的显摆。[捂脸]
好在我已不是那么在乎名利,好在我已长大[呲牙],所以我羡慕之外也还能心情平静。
只是,揽镜自照,看到正头顶那揪不住拔不完的白发,想起自己漂泊异乡,而立之年连个编制都没有,便不胜唏嘘!
也每每会在唏嘘之时,时时想起张九龄的那首《照镜见白发》,“宿昔青云志,蹉跎白发年。谁知明镜里,形影自相怜。”
但生在这大好的时代,只要足够努力,又何来壮志未酬,何需顾影自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