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晴日天空高远,山野明媚,田地间一块接一块厚实的金黄老绿,给面容疲惫衣衫破旧的庄稼汉带来郁闷微笑,一股热气随风吹来,往日满是愁苦的巴人村有了欢活的声响。身体刚愈尚未复原的女教师莲大清早离开小城医院回山,小妹燕子要送她被阻止在南门口,她想独自在空气清新行人稀少的山道上走走,把残留在内心和身体的隐痛消解一些,不然见到小菁真会压抑不住悲伤抱头而泣。
这些天困在病床上除了回想过去坎坷曲折不堪回首的家庭生活,以及屈辱伤心和甜蜜激情平分秋色的个人情感,她更多是思念留在巴人村的可爱女儿,暗暗祈求上苍保佑小菁,她将来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只要能有个温馨安适的小家,对母亲就是最好安慰了。
燕为姐姐朗读的那些美妙诗篇虽能引起莲美好联想,但那片彩霞转瞬即逝留下的灰暗却久久笼罩她心头。心想,燕毕竟是满脑子幻想和憧憬的少女,就像当年自己在万州和心爱的恋人面对长江时一样易于冲动,而生活本身的冷酷无情,只有当它真切来临之时才能真切领会,现实永远如此严峻。
“妈妈——”
一个稚嫩细弱的声音从山岩间传来,那是属于女教师的最美妙最动听最熟悉的音乐,听到它一切忧愁烦恼顿时烟消云散,她虚弱困乏的身心为之振奋,扬臂大喊:“呃!——小菁!——”
母亲最慈爱最关切最热忱的呼唤在大山坡沟谷间回荡,再麻木的人听到也会为之动情。莲小跑着越过山桠口,一眼就看见站在村头黄桷树下那小小身影,女儿乌黑发间居然扎着一只鲜红大绸蝶。穿白府绸衫子的老何立在小菁背后,憨笑着呆望女教师,好像她的归来对他也是件大喜事。要是老何换成炜该多好啊,那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这念头一闪即逝,她把欢欣目光又投向可爱的女儿。
“妈妈!”
“小菁!”
母女俩都扑过去紧紧搂成一团。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才分开不到半月,却比那些久别重逢的亲人见面还要情绪激动。看着两个泪花闪烁的眼睛,老何鼻子一酸,别过脸去也落下几颗泪来。
“妈妈,我好想你呀,想得饭都不想吃。何叔天天都说你要回来啦,天天带我到黄桷树边等你,可天天连你的影子也见不到……”
“小菁受委屈了,妈妈也天天想你呀。你喜欢何叔,有他照顾你陪你玩,多好啊。”
“妈妈,何叔有时候也不好,他说你在城里看病,我说妈妈病了小菁要去看妈妈,他偏偏不许,我就生气不吃饭。”
“那样小菁就不乖了,何叔是怕山路又远城里又乱,照妈妈的吩咐才不带你去县城呀。小菁,这回何叔照顾你帮了妈妈大忙,你替妈妈谢谢他呀。”
“谢谢何叔。”
“小菁真是妈妈又听话又懂事的乖女。”莲用力亲了女儿一下,才抬起头对呆站着的男人微笑表示谢意。
老何红脸道:“莲老师,该我谢你呢。”
“老何,你谢我啥呀?”莲温和地问。
老何说:“跟小菁一起我好高兴,我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当然该谢你。莲老师,看你脸色还不大好,在县医院检查治病,没大病吧?我……我好担心呢。”
听说女教师回来了村民们纷纷迎过来看望她,莲一边跟他们热情招呼,一边对老何说:“我啥都好,你放心吧,有空到学校来,我杀只鸡谢你。”
老何被人群挤到外面,女教师的第一次正式邀请,使他看到一线明亮曙光,咧开嘴愉快地笑了。
莲带小菁回到学校打开寝室,端一盆水刚要打扫灰尘,提两只母鸡的汉子大元就立在门前了。他黧黑脸孔消瘦些了,有一层明显的灰郁,眼珠也不如往日有光采,闷声道:“莲老师,你的病好了吗?”女人口气轻松带暗示道;“当然好啦,没事啦。”
汉子放下鸡摸出叶子烟点燃大口吸着,吐出浓白烟雾使自己面庞模糊了,他说:“莲老师,菊生了,是个女娃儿,她和我娘听说你在城里住院,要我送两只鸡给你补补身子……”莲说:“菊想个女娃儿这回如愿啦,大元,我没啥,菊才要好好补养。你告诉菊,我把屋子收拾好去看她,在县百货大楼我给娃娃买了一套漂亮的针织衫呢。”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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