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我89岁的爷爷去世了+广西大学+西大新传媒

    2019年1月23日的下午,我妈来电话了,当时我正在晒衣服,“你爷爷下午两点多走了。”我一惊,差点衣服都掉地上了,我们一大家子一直在期盼着明年爷爷的九十大寿,早早的我都和爱人商量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回去。

    爷爷去世虽然意外,可也有缘由:十多天前他摔跤了,腿骨折躺床上有小十天了,总想着春节正好回去看望爷爷,可,他老人家还是没有熬过这场意外和2018年这个冬天。

    虽然我妈偶尔会控诉我爷爷的蛮横、偏心,但爷爷与我,总是亲切的,我小时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物资匮乏,每每嘴馋的时候爷爷就小心翼翼打开他柜子上的瓶子,拿出一大块冰糖,用锤子给我们敲成小块,然后放到嘴巴里;高中住宿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爷爷在我临走的时候总是给我炒一大盆香喷喷的腊肉腊鱼、红烧肉,让我带回学校;每次回程,无论多早我都要去爷爷窗户下喊一声,“爷爷,我走了”,或者,爷爷早早的等在大门口,看我上车,喊一声“华伢子”,然后默默的目送我离开。


(爷爷和他的儿子、女婿,右一为爷爷)

 等我托儿带口奔回家的时候,爷爷的灵堂已经搭好,用来摆放酒席桌椅的大棚也架好了,来自子女和孙子辈的花圈都摆满了。道士算了算,大年二十四是黄道吉日,爷爷是大年十八走的,这场丧礼得持续七天。


    作为孙子辈里最大的男丁,我弟当起了这场丧事的包头,但凡有需要孙子辈出钱的地方,他都会在兄妹群里通报一声,平时这个微信群只有几个人说话,但因为爷爷,我们的聊天多起来。

    2000年奶奶过世后,很多年大家族很少齐刷刷的聚在一起,这次,六七十岁的姑姑们回来了,表哥表妹托儿带口的回来了,很久未见的深圳堂妹和未曾谋面的妹夫也回来了,几个堂妹小孩也都回来了。这样的丧事,对于小孩子们,在他们还不懂得悲伤的年龄,新奇、热闹大过悲伤。两岁的贝壳这些天不但没有被陌生环境惊吓,反而天天围着堂姐新蕊边上打转,我想这也是这些第三代亲戚为数不多的碰面,也许,这次以后,他们有些人一辈子也难得再见一面了。

    社会的有些进步是以一些东西的消亡为代价的,城市快速的发展,也许,大家庭、家族这些概念将慢慢没落,取而代之的是城市间一个一个孤独的家庭,比如我们一家四口,现在居住在广西,我一年回两次家,小孩们和亲表哥呆的机会都局指可数,更别说那些从未谋面的堂表哥、堂表姐们了。也许,他们长大了少了很多繁琐的人情往来,可也少了很多热闹和牵挂吧。

    滴滴滴,手机传来信息声音:“各位兄弟姊妹,所有人22号晚上送一台音乐会,详细台演3200元3个半小时。哭棂30分钟,300元。共3500元。”老弟在兄妹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我的老家是湖南北边一个小县城的农村,县城里有一条江穿过,据说屈原投江于此,县城周边的屈原祠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家乡游客越来越多。与屈原投江后人们往江里投放粽子的“风俗”不同,我们这里的丧白事远远复杂繁琐得多,特别是对于一位高龄89的老人,这种“喜丧”的拖沓、冗长会让你慢慢淡忘死亡的悲伤和恐惧,而且,这一风俗并没有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有所改变,反而添加了新的内容,音乐会就是这个新内容之一。

    音乐会预定在晚上八点开始,演员们早早的来了,搭场子、化妆、调试音箱,乡亲们吃完晚饭也早早来到大棚,围着火堆嗑瓜子,也许,对于他们而言,一场丧事,期待的就是这场音乐会了。

    音乐会有舞狮、杂技表演、唱歌,其中杂技表演时,现场最为热闹,大家其乐融融观看的音乐会,会让你忘记,这是一场丧事。老弟说,现在家乡都兴这一套,一般六十以上的老人过世,起码要在家摆放六七天,要请道士、礼仪、乐队,要搞音乐会。说到礼仪、乐队,也让我有恍惚感,等正式办丧事那天,一进我家大门,服装统一、画着淡妆、身材凹凸的大妈们整齐划一的分站在两边,敲着腰鼓,边上穿着统一礼仪服装的乐队马上配合奏起音乐,大有一种代表们步入会堂的氛围。我弟媳的妈妈,也参加了这个礼仪队,哪家有红白事,礼仪队都会去跳个舞,据说还能挣点小钱,看来,农村广场舞大妈的市场意识还是蛮灵活的。


    回家的这些天,我几乎没有睡好觉,除了音乐会、乐队、礼仪吹吹打打外,每晚都有道士念经唱歌,一般要到十一、二点才会停止。我们这一带,道士算得上是一种吃香的职业,每逢丧事,都要请道士做道场,一般要三天,在这三天里,他们要完成设灵堂、入殓、挂功德、贴大旗、报庙、开路、开金桥、解结、唱丧歌、封柩、送殡等一系列工作,其中又以唱丧歌,又称唱夜(ya,三声)歌子工作量最多。

    从我记事以来,听到的道士念经,基本不懂,虽然我们讲的是同一种方言,却念诵着我们不懂的经文。道士这个行当,在过去有一点逼不得已,现在看来,已经成为一种具有吸引力的职业,5个道士,唱三天要六千左右,当然价格也会和道士的水平浮动,据堂妹讲,有一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唱的比我们家请的这五个道士都要好,而且在做道场的时候,穿结子(道士的一种表演)花样也多,配乐用的都是流行音乐。

    年轻人也会穿着黑乎乎的道袍来唱夜歌,这是我从没有看到过的,从高中住宿起,我离开家乡很多年了,虽然过年我都会回来,但是我记忆中一脸皱纹才是道士的标配。

    湖南的浏阳花炮世界闻名,红白喜事放炮在农村再正常不过,这一次爷爷的丧事,小时候记忆中烟雾缭绕的鞭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型拖拉机上的电子花炮机,这种气铳是由液化气和氧气高压产生爆鸣,模仿鞭炮的声音, 据老弟说,农村大概五六年前就开始用气铳了。我对电子花炮是喜欢的,小时候很讨厌花炮,不仅气味难闻,而且离得近,衣服还老被花炮炸出许多小窟窿。

    等到爷爷正式出殡的那天,一路人马、围绕着鞭炮声、哀乐,车轮载着棺椁,来到山上,等棺木放在我奶奶坟墓的左边,我们就与尘世的爷爷永隔了。一个人,最后的仪式得隆重而热闹,这也许是传统中国人的心愿吧。

    丧礼结束,弟弟和爸爸三兄弟坐在火堆边算了算,总共花费九万多,收到的礼金十万出头。“还好,没有亏本。”我妈脱口而出,我爸白了一眼妈妈,觉得她讲得不太合宜,我妈没理会,接着说,“如果只有一个儿子,这丧事怕是负担重咯”。虽然礼金回收了这次的成本,可我知道爸妈以后还得不停的做客还人情。有时候我想劝父母过来和我一起住,爸爸总是说,什么时候谁谁又要请客了,得去吃酒,你弟弟结婚、我家盖房子人家都来过了,这次我们一定得去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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