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短篇集 一一六 豢蛇

蒲松龄 原著

        泗水县山中，早时有一禅院，四周无村落，人迹罕至，有一道士住在寺中。有人传寺内颇多大蛇，所以游人更加远避去那。

        一少年入山捕鹰。进山已深，无处留宿；遥见那佛寺，急步投奔那里。道士惊讶道：“居士从何而来，所幸不为儿辈们见到！”随即命坐，端上稠粥。饭未吃完，一巨蛇窜入，腰粗十余围，昂头朝向来客，怒目如电。来客非常害怕。道士以掌击拍蛇额头，呵叱道：去！”蛇便低头爬入东室。蜿蜒许久，那身躯才尽；巨蛇盘伏其中，一室尽满。来客更加惧怕，摇抖不止。道士道：“此蛇为我平时豢养。有我在，无妨；所忧的是，客人自己遇到它。”来客刚坐定，又一蛇爬入，较前蛇略小，腰身约有五六围。见来客急忙停下，眨眼吐舌如前蛇情状。道士又叱喝它。也爬入东室去了。室内已无卧趴地方，便半绕屋梁间，壁上墙土摇落有声。来客益发惧怕，终夜不敢熟睡。早早起身想要归家，道士送他。走出屋门，见墙上阶下，大如盆如盏的蛇，行卧不一。望见生人，皆有想要吞噬情状。来客惧恐，依傍道士肘腋前行，让道士送出谷口，才回去。

        我同乡有几个经商去中州的，寄宿在蛇佛寺。寺僧备办晚餐，肉汤特别鲜美，而肉段段皆圆形，类如鸡脖。来客疑心，询问寺僧：“杀鸡多少便能得着如此多脖子？”寺僧道：“这是蛇段。”来客大惊，有的出门呕吐。饭罢就寝，感觉胸上有物蠕蠕爬动；抚摸那里，竟是蛇，顿起惊呼。寺僧起身道：“此为常事，何足惊怪！”于是举火照望墙壁间，大小蛇满墙尽有，床榻上下皆是。

        次日，寺僧引来客入佛殿。佛座下有一巨井，井中有蛇，粗如巨瓮，探首井边而不爬出来。燃火下视，却见蛇子蛇孙以数百万计，族居其中。寺僧讲：“昔日蛇出来为害，佛像坐立其上来镇压它们，那祸患才平”。

                            2023、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