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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在飞速行驶。它穿过了山脊,穿过了平原,穿过了黑洞般的隧道,又穿过了另一座险峻的山脊,最后,它终于停下来了。
因为它到站了。
可不知为何,有一种恐怖的气息笼罩在它的身上。
但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阿寥尔想不明白。
他身后背着一个历经沧桑的书包,右手提着一个轻巧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他几个小时前在那座城市里买来的零食。
他就这样走出了列车。
新鲜而陌生的空气不停地跑进他的鼻腔里,使得他有了那种好像是刚从监狱里刑满释放的犯人的错觉,然而,他并不是犯人。他之所以有这种错觉,是因为列车里的空气太臭了。尤其是坐在他旁边的那名胖子。
那个胖子的下巴夸张地堆叠了三层,而且,他的手臂和腿脚也夸张地臃肿。不管是从远处看,还是从近处看,都像个大大的肉球。这胖还不算个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事是他有体臭,那味道简直堪比过了期的奶酪。
坐在他旁边的人都被熏跑了,可唯独阿寥尔没跑。
其原因很简单,就是阿寥尔闻不见。
原来,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被野蛮粗暴的父亲打坏了。阿寥尔的父亲是个疯子,他不仅打自己的孩子,还打自己的老婆。每隔两三天,阿寥尔总会看见自己伤痕累累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个柔弱的人。当她受骂受打的时候,她总是默然不语,也不反抗拼命,等到他打完后,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啜泣起来。
在阿寥尔的想法中,他认为自己的母亲软弱无能,不会反抗;对父亲的认识是只会打骂,不会思考。然而,在某一天,他对母亲的认识突然改变了,开始觉得母亲很伟大。
原来,母亲为了从那野蛮人的手里救出阿寥尔,死在了冰冷的刀下。
刀面上鲜红的血液像溪水一般汩汩流淌着,这不仅流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也流在了阿寥尔的那颗滚烫的心里。
他的母亲紧紧捂着肚子,双腿慢慢弯曲并跪在了地上。她那痛苦的样子,深深烙印在了阿寥尔的心中,也深深烙印在了那“野人”的心中。最后,只听“哐当"一声,阿寥尔的母亲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在她离世的时候,随她一起“离去”的还有她生前最喜受的一件瓷器——那个做工精美的茶杯。
破碎了的茶杯现在就装在他身后的书包里。
他背着它,就如同带着母亲。他要让自己的母亲看到,除了原先见到的世界外,还有更美更宽广的世界。他要完成母亲生前没有完成的梦。
列车到站了。这是另一辆列车。
阿寥尔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刚从前面的商店里买来的咖啡,一边观瞧从列车上下来的人。
他们很忙碌。可究竟为何忙碌?阿寥尔想不明白。
正当他努力思考问题时,有一个人坐在了他的旁边。
阿寥尔没有去看,只是稍稍闻到那人身上的气味——不是臭的,而是香的。这香味好像是熏衣草的香味。应该是个女子。他这么猜测着。
这猜测出来的答案使他有些悸动。
可是,当他看去时,却让他恶心了一番,差点把吸进嘴里的咖啡喷到那人的脸上。
原因是那个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年男人。
满脸儿的胡须长长地垂着,浓浓的眉毛像爱搬家的老鼠长过了太阳穴,并与两鬓的“兄弟”肩并肩。
说实话,从远外看,他的脸上长满了毛,什么眼睛啦、鼻子啦、嘴巴啦全都看不见。
阿寥尔很是惊愕。
他的样子很快被那“怪物"发觉了。
“你好,先生!”
“怪物”讲话了。但他的声音却没有他样子那么慎人,恰恰相反,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很温暖。
“你好!”阿寥尔结结巴巴地回应。
“怪物”的脸上露出微笑,好像是在证明自己不是可怕的妖精。
可是……呃……这显然没有奏效。
因为阿寥尔的屁股本能地往左边退了退。
太慎人了!
这次,那“怪物”感觉到阿寥尔对自己的排斥,于是收回了笑容,尴尬的把头低了下去。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吓唬你的;我知道自己丑,脸上的毛多,但我真不坏,我真的很善良,请不要排挤我;在这世上,有很多人看不起我,也包括我的家人……”说着说着,他流下了炙热的眼泪。
阿寥尔大胆地靠近了他,用手轻拍着他的宽阔的肩膀,对他惭愧地说:“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先生。我不该那样对你。”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没关系,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
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了。
不知为何,阿寥尔看着他渐渐小去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辛酸。
而这种辛酸,好像母亲身上也看到过。阿寥尔心想。
又来列车了。但此时,阿寥尔已不在那椅子上了。
下列车的人依旧有,但上列车的人,自始至终都没上过。因为这里是不会有人上列车的,因为这里是没有人居住的。
天空渐渐暗去了。
独自一人流浪的阿寥尔一直走着,从没有停下过。
沉重的书包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已经很久没有进食的他,再也拖不动麻木乏力的双腿,最后,他终于走不动了,瘫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他还没有晕厥,他还有一点气力观瞧四周,看看有没有危险,看看有没有像茅草屋一般的立方体。
果然,在东偏南的方向上,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屋。虽然不是茅草屋,但也比茅草屋强。
于是,他咬牙站起,向那茕茕孑立的立方体走去。
可此时,风突然刮起来了。
这可不是阿寥尔想要的结果。
在死寂的夜晚里,加入风元素,就更为夜晚增添了神秘。
尤其是风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魔鬼兴奋咆哮的声音一般,不绝于耳。
阿寥尔胆战心惊。但他却咬牙前行。可风又似一堵坚实无比的墙,阻挡他的前进。
他步履蹒跚,踉踉跄跄,本就乏力的他,实在无法与风抗衡。
他最后放弃了。
他蹲下身子,趴在地上,双手抱头,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他把自己的背部交给风,任凭风胡乱抓扯。就这样,他挨到了翌日清晨。
清晨的时候,风已停息了。说准确些,风是昨天晚上两点钟时停息的。停息的时候,正是阿寥尔在美梦中的时候。
阿寥尔站起身来,拍打掉落在身上的沙土。此刻,他已感觉不到饥饿,但乏力感依在。
“没关系。”他喃喃道。
于是,他继续朝那个立方体行进。
现在没有风的干挠,走起路来自然畅快了许多。
没过几分钟,他就站在了立方体面前。
站在它的面前看它,与之前看它竟截然不同。它是那么地高大,那么地威武,那么地高傲——它其实是有五层楼组成的医院。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不堪,但似乎还是可以看见它过去的光荣。
阿寥尔惊愕地走到一扇已经扭曲的铁门面前,轻轻一推,那扇门竟脆弱地倒在了里面。瞬间,整顿楼里回荡着铁门倒地的沉重的声音。这倒把阿寥尔惊吓了一番。
他的心脏突突乱跳,跳得的声音,他似乎也能听见。因为,除了刚才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这里非常安静,静得如同跟停尸房里一样。
他迈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暗。
过道里由于照不上阳光,也由于安置在房顶上的日光灯已经破碎,过道里就显得黑暗、死寂、恐怖。阿寥尔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但是,他别无选择。为了能在这里过夜,为了能在这里增加体力,他只能如此,不管随后会发生什么。
他拿出手电筒,简单地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人或其它什么东西在这里生活后,他便开始选择一小块区域。等选好后,他就把随处可见的干柴聚拢起来,准备晚上使用。
时间过得很快,天空已经阴暗下来了。
阿寥尔点着了干柴。
燃烧的干柴噼里啪啦地响着,那种暖洋洋的温暖很快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现在,他不觉得冷了。
昨晚的风今晚又出现了,而且,比昨晚还要猛烈,还要咆哮。
当风从已经残缺不全的玻璃窗户外吹进来时,那种令人胆寒的声音又出现了。现在仔细听来,它确实像魔鬼的吼叫声。
由于没有东西遮掩窗户,只能让风肆意吹吼。确实要强调的,是阿寥尔受够了这种声音。他把脖子尽可能往衣襟处深埋,让那该死的冷气不再侵挠。然而,即便有火,即便把脖子埋得更深,也不能彻底消除那种寒冷。
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虽然现在的季节是夏季,可到了晚上却如同冬季一样。这便是这里的“自然规律”。这也就为什么这里没有人居住。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声音赫然响起。这个声音短促而低沉,恰似狮子的吼叫。这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惊醒了半睡半醒的阿寥尔。
2
伊丽莎端起茶杯,将茶水送入口中,静静地享受茶水的美味。
远处,也就是在离她八九米的地方,坐着一位同样品味茶水的客人。
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满脸长有“毛”的家伙,这与阿寥尔在车站里遇到的差不多样子。
他坐在那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伊丽莎这边。内向的伊丽莎羞怯地低下了头。她不敢迎视。
那个男子不慌不忙地端着茶杯走了过来,坐在伊丽莎的面前,很有礼貌地说:“漂亮的姑娘,我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觉得你每天一个人,来到这家餐厅,总是选择坐在这个位置上,一个人静静的喝茶,”他故意停下言语,细心观察伊丽莎的反应。可是,她只是红着脸,漂亮的眸子看向别处。但这正好合了男子的心意,继续说,“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邀请您与我跳舞,或者看电影。”
伊丽莎的心突突狂跳。她可是从来没有与一个男子交往过,更不用说被邀请了。但是,这一次她却要选择同意他的邀请。
男子的脸上豁然开朗。
之后,他们一起离开了餐厅。
“我叫欧文伊利,你可以称我欧文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满脸胡须的人边走边说道。
伊丽莎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男子又笑了笑。
他的笑容总给人以单纯地感觉,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快乐。面对这么开朗的先生,伊丽莎对他有了不浅的好感。
万里晴空,艳阳高照,是个不错的日子。
在这个日子里,伊丽莎与欧文伊利一同逛遍了山林景区、C城市的湿地公园、C城市的人民公园,之后,又去了电影院看电影。最后看完电影,便在A街分手了。
在分手时,欧文先生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伊丽莎,说今后有事,就联系我。伊丽莎当时点了点头,将号码存放在自己的卡包里,就回家去了。
欧文先生目送完后,也离开了。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欧文先生死了。
他惨死在自己家里。警察当时除了发现有搏斗过的痕迹外,并没有发现其它的线索。于是,这个案子就变成了无厘头案件。由于查不出真相,警察对此也就不闻不问了。
在欧文先生死去的一个月里,伊丽莎始终不敢出门,因为她怕她也会死。
其实,不管她出不出门,她都会死,因为她的宿命到了。果不其然,一个月后,她跟欧文一样,也惨死在房间里。
等警察发现后,尸体已经发臭了。
严热的夏季,是存不了尸体的,因此,等医生把尸体抬出去后,房东花了大价钱把那屋子清理消毒了好多遍,为下一个即将来的客人做好准备。
可奇怪的是,在这件事过去了几个月后,都没有再发生这种事。这是警察们百思不得其解的。
差不多一年过去了。那种惨死的死人案件至今没有再发生过。
可是这种好日子是不会长久下去的。
就在第二年二月份,整个城市乱套了。
大概有十六万人感染上一种新型病毒,各大医院对此束手无策,有大部分医生和护士是看着病人接二连三地死去。还没有感染上病毒的幸运者们哭着送别死者。
这种病毒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好像飓风一样,转瞬即逝。
虽然去得快,但途中也造成了对本城市的经济影响。这是不划算的,至少经济学家是这样说的。
阿寥尔也被感染了,但还算是轻的。他现在被隔离了。那些“查毒消毒”的坏家伙们,总对他“动手动脚”,说是阿寥尔的血液已被病毒侵蚀,正好是科学家的活着的“白鼠”,今后会造福全人类。
于是,他们借这样的借口,对阿寥尔实施了不能言喻的“酷刑”。
然而在某一天,这一切全变了。
当时是这样的:一名开着卡车的司机来到研发室里。他趁着无人看守的空挡,蹑手蹑脚地溜到主液体箱前。他仔细看了一遍那整齐排放在箱子里的每个液体的名称,然后他选中了他想要的那一瓶,装进自己特制的保护壳里,最后就像老鼠一样,迅速地溜走了。
说主要的,他拿走的那一瓶液体名叫“伊拉克尔克斯”,在科学家眼里,它可是最危险的药物,因为它能让细胞变异。
在原前,科学家们认为这世界太无聊了,而且每次研究的是已经研究过的生物——对这大自然里的一切,科学家们都研究完了,这是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的“功劳”——然而,就是因为如此,科学家们便想到了创造物种的想法。他们的初衷很简单,就是为这世界创造出丰富多彩的物种来。
但是,这样的想法最终在失败中中断。
原因很简单,科学家在创造的时候,忽略了一项数据,正是因为这个忽略,最后导致异形的入侵。
那个异形是能自己繁殖的雌体。它很聪明,也很饕餮。它很残酷,也很胆怯。可以说,它几乎有人的特征,也有各种动物集一体的凶残。
这样的怪物从此出现了,从此与大自然其它物种“一块”生活了。
……
从二月开始,它几乎肆无忌惮、贪婪地掠食。它是遇到什么都会咬一口。如此做的原因却很简单,就是繁殖和存活。
它每天都在吃东西,甚至不放过衣物,并且每一个星期都会繁殖出五颗湿漉漉的、粘糊糊的,体型犹如橄榄球似的卵。只不过,这卵却比橄榄球大出了三倍之多。
可遗憾的是,人类并不知道它的巢穴,因此,这给了它一个绝佳的繁殖和生存的场地。
要说它的巢穴在哪里?我的回答便是在那个破旧的,并且四周没有房屋的医院里。
你们可以说,那医院建在荒僻的平原上。
阿寥尔最近几日很不耐烦。他每天似乎都能听见那怪物的低吼声,尤其每到深夜里时。
那些个自称是“维护世界和平”的臭家伙们,整日整夜地在监控室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们这样盯着,好像没有放过一个角落似的在暗自得意,但其实他们落去了很多信息,并且有些信息他们自己是不愿接受的,这就例如阿寥尔所听到的却别人听不到的那种低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