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冰淇淋:褪色的红舞鞋

委内瑞拉的冰淇淋小贩(1950年代)

妤妤姐


逃亡的委内瑞拉人

当Marcelino Cruz怀揣着一家人的遗像行走在懊恼、恐惧、悲伤的人群中时,他一定不会想到,童年时那次庆祝总统连任的狂欢将是美好日子的最后回忆。

从2018年起,委内瑞拉人开始了成千上万地背井离乡,为逃避贫困、饥饿和犯罪。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希望、没有糖、没有盐、没有卫生纸、没有未来,只有野马般奔腾的通货膨胀和政客们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数年中已有450万人(约占总人口15%)越过国境,前往厄瓜多尔、秘鲁、巴西、哥伦比亚等邻国求生,似乎已让人们回忆不起这个失败国家仅在20年前还是拉丁美洲最富裕、安定的地方,也是以美人(历史上超过10位环球小姐是委内瑞拉人)和美景著称的人间天堂。此外,这里也曾是拉丁美洲乃至全世界冰淇淋种类最多的国家。


EFE是委内瑞拉最古老的冰淇淋品牌(标志设计于1929年)

委内瑞拉冰淇淋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1952年至1962年:美国Borden公司在加拉加斯成立了Helados Club,该公司成长为委内瑞拉冰淇淋市场的领先公司。


1960年代的加拉加斯街景

1960年代是委内瑞拉冰淇淋大爆发的年代,最受认可的当地品牌诞生了,计有Merenadad,Chocolito,Bati Bati,Classic Line,Esmorcream(在1990年代被称为Imperial Line)和Royal Cream。

1970年代又诞生了Chocomalta。1978年,Grupo Cisneros收购了Helados Club,并将其更名为HeladosTíoRico


1990年代的TíoRico车小贩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委内瑞拉还有一种名为TíoRico的冰淇淋车,推车的卖冰人都是Grupo Cisneros旗下HeladosTíoRico的经销商。这些经销商有一个全国性的分销商网络。1994年,Grupo Cisneros将HeladosTíoRico出售给联合利华。

1994至95年是委内瑞拉冰淇淋的黄金时代,在瓜卡拉市,拉美最大的和最现代化的冰淇淋工厂的那里落成。


Coromoto 前排队的游客

谈起委内瑞拉冰淇淋,就不得不提到一家享誉世界的小店——梅里达(Mérida)的克罗莫托(Coromoto)——这家店因提供863种口味而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这也是委内瑞拉成为全球冰淇淋种类最多国家的原因之一。


手捧1996版吉尼斯纪录的曼努埃尔·达席尔瓦

店主曼努埃尔·达席尔瓦(Manuel Da Silva)是位葡萄牙人,他见证了委内瑞拉冰淇淋的辉煌与落寞。

达席尔瓦于1950年来到委内瑞拉,像那个年代许多闯荡拉美的欧洲人一样,他一开始就选择了经商——开设冰淇淋店。当年他的冰淇淋还是传统的香草、巧克力、草莓口味,有一天他突发奇想,“为什么不自己试试做油梨(学名鳄梨)口味的冰淇淋呢?”于是他开始潜心研究,最后终于试制成功。新的口味令前来品尝的顾客们赞不绝口,达席尔瓦从此也就一发而不可止,不断试制出新口味的冰淇淋。

克罗莫托冰淇淋店出名以后,国内外的游客纷纷慕名前往,这其中也包括不少政要和名人。前总统埃莱拉·甘宾斯(1979—1984)就曾到访过克罗莫托冰淇淋店,达席尔瓦当时请他品尝了“帕贝雍”(委内瑞拉平原地区的特色饭)口味的冰淇淋,因为这位前总统就来自中部的平原地区,结果得到这位前总统的称赞。


Coromoto 店内一景

据达席尔瓦介绍,与其他的品牌不同,他的冰淇淋全部是纯天然产品,不加任何化学添加剂,而这大概也是特别吸引顾客的主要原因。他做冰淇淋的机器很简陋,机械化程度不高,全凭制作者的技术。自他的店出名以后,许多商人都想出高价买他的配方和专利,但这位老人一直没有答应。

克罗莫托冰淇淋店是家庭作坊式的,后面制作前面销售,员工全是家庭成员,只有销售另雇了几个外人。冰淇淋的配方是绝对秘密的,全部装在达席尔瓦的脑子里,就连他的妻子和子女也不知道。

2002年的一天,中国《人民日报》记者来访克罗莫托小店,达席尔瓦取来了姜味的、辣椒味的、蒜味的、葱头味的、奶酪味的、咖啡味的、黑豆味的、大米味的、通心粉味的等等二十来种冰激凌来让记者品尝。经人民日报报道后,克罗莫托小店也成为了中国游客的打卡胜地。


委内瑞拉冰淇淋工厂工艺已经落后于时代(2017)

然而,这已是日过正午的时刻了。早在之前的一年,出于盈利和委内瑞拉经济危机的原因,联合利华冰淇淋决定关闭在瓜卡拉市的工厂并将其本地生产转移到巴基西梅托(Barquisimeto),从其目前的产品组合(包括主要品牌Magnum,Cornetto)进口其他产品。如智利,厄瓜多尔,墨西哥,巴西和德国。


委内瑞拉Teta冰淇淋

除了克罗莫托冰淇淋店外,委内瑞拉还有一种传统的袋装冰淇淋——特塔(Teta),这种冰淇淋介乎硬冰冰淇淋和冷冻饮料之间,用果汁、牛奶和奶油加水冰制成,以塑料袋大包装的形式出售,食用时需打开包装袋的结结,用嘴吮吸。


Teta广告照片(注意:小女孩在吸Teta)

2020年,这种奇怪的冰淇淋制法随着难民被传授到智利,由Norfredd和Jesus Manzanilla兄弟领导的中小型企业在智利出售,风味包括菠萝,草莓,椰子,黑莓,桃,罗望子,番石榴,帕尔奇塔,甜瓜和刺五加等,售价约为500智利比索一袋(约合4.31元人民币)。


委内瑞拉的巧克力辣椒冰淇淋

此外,委内瑞拉还有一种巧克力辣椒冰淇淋,2016年时在库马拉(Cumaná)的Hotel Nueva Toledo酒店发售。发明人佩德罗·卡斯蒂略(Pedro Castillo)在谈到他将牛奶和英式奶油混合物中的配料注入后制成的甜辣椒冰激凌时,说道:“这种冰淇淋具有玛格丽特尼诺(margariteño)香气和Cumanés风味。” 他用60%的巧克力碎末混入牛奶制成的泡沫,再将cumanés辣椒和玛格丽特尼诺相结合,再倒入山樱桃糖浆(这是东方人将其命名为semeruco)完成。


在超市中执勤的委内瑞拉武装人员

摧毁委内瑞拉冰淇淋的,是2000年代民粹主义政府开始推行的高税率、高福利和国有化政策。在这种民粹主义政策下,外资纷纷出逃,委国经济越发依赖石油,而普通人更是只能依靠政府的公益性岗位或者救济金生存。失去了竞争力的委内瑞拉首先是企业家竞相离开,大量商铺关门却无人接手,紧接着是奶农将牛只放逐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关门的Coromoto,从此成绝响

2014年,梅利达的冰淇淋店科洛莫多因原料牛奶严重短缺而歇业。达席尔瓦只好去黑市上采购采购稀缺商品。2017年,在高通胀、跌跌不休的原油价格和外汇管制的多重打击下,科洛莫多再也撑不住了而就此关门。


最不起眼的三色冰淇淋在委内瑞拉已成奢侈品

2019年,委内瑞拉通胀率依然有7374%,一盒两升的冰淇淋价格在黑市上已达50美元。2020年,委内瑞拉仍深陷经济危机泥潭难以自拔,基本食品和药品严重短缺。该国已连续两年被评为世界上最悲惨的国家之一。而疫情的打击,更是令委内瑞拉局势雪上加霜。今年以来,当地不仅食品价格上涨了80%,而且实行燃料定量配给制度。即使在首都加尔加斯这样的大城市,也出现了汽油供应紧张的局面。


营养不良的委内瑞拉女生

联合国表示,委内瑞拉是疫情之下全球最脆弱的国家之一:很多人营养严重不良,五分之一的医院缺水,并且超过70%的医生已经移民离开。人们正经历食品和医疗必需品的短缺危机,有数百万人正在挨饿。

不过即使在这种背景下,委内瑞拉农民却被迫让农作物在田间腐烂,或者拿粮食饲喂牲畜,因为严重的燃料短缺让他们无法在隔离期间将食物运到市场上。


抗议的委内瑞拉美女

如今,委内瑞拉冰淇淋早已成为老一辈人苦涩的回忆。但是妤妤姐相信,随着委内瑞拉越来越多人燃起求变的愿望,以及国际社会对该国干预的加深,当地定会发生向好的转变,卖冰人的归期,不会太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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