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邬云喂完猪之后,翻过土梁去了一趟傅彩霞家。去的时候,她手上提着一只保温桶,里面装着她亲自包的饺子。自从把猪苦胆拿走后,邬云再没见到傅彩霞,也不晓得她感冒好了没有,心里一直惦记着她。这天中午包饺子,邬云有心多包了一些,正好去看傅彩霞时送给她尝尝。
傅彩霞住的是一栋老式房子,黄墙黑瓦,屋脊砌得高高的,像两条飞舞的龙。前面是一排正房,正房里有一间堂屋和两间厢屋。后面是个匍搭子,附在正房的后墙上,是她家的灶屋。
邬云先走到正房前面,却看见大门上挂着锁。她折身又到了后面灶屋门口,发现这个门也锁着。前后都没见到傅彩霞,邬云不禁有点扫兴。正要扭头离开灶屋时,挂在门楣上的一块皱巴巴的肉皮吸引了她。邬云仔细一看,它原来不是肉皮,而是那个猪苦胆。不过,里面的胆汁已经一滴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张皮。邬云就想,傅彩霞喝了猪苦胆后感冒好了吗?她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想见到傅彩霞了。可是,傅彩霞到哪儿去了呢?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眉目来。
傅彩霞旁边还住着一户人家,邬云看见门口坐着一个老婆婆。她很快走到老婆婆身边,问:“你晓得彩霞去哪里了?”老婆婆耳朵还好,反应也快,马上回答说:“她去麻将馆了。”邬云一愣,不明白傅彩霞去麻将馆做什么,她平时从来不打麻将的,连麻将子都认不全。愣了一会儿,邬云又问:“你晓得彩霞的感冒好了吗?”老婆婆连忙摆头说:“没好,我昨天晚上听见她咳了一夜。”
麻将馆是一个姓龚的人开的,离傅彩霞家不远,走快点只要一刻钟。邬云决定直接去一趟麻将馆,心里还是想见傅彩霞一面,再说还要把饺子送给她。
邬云很快到了麻将馆。一到门口,邬云便听见了洗牌的声音,噗噗咚咚的,有点像沙炒玉米花。老龚当时正在门口用竹签剜牙,看样子刚吃过午饭。邬云开口就问:“傅彩霞在不在你这儿?”老龚吐出一截肉丝说:“在。”邬云问:“她又不会打麻将,跑你麻将馆来做什么?”老龚说:“我也感到奇怪呢,她一大早就来了,自己不打,一直坐在人家边上看,还义务地当了我的服务员,不停地帮客人点烟加茶。中午也不回家吃饭,我家的饭她又不吃。”
麻将馆有三桌麻将,这天只开了一桌。邬云推开房间的门,一眼就看见了傅彩霞。她这时正在剧烈地咳着,同时还在擤鼻涕。傅彩霞面前放着一只垃圾桶,已经被她用过的卫生纸堆满了。打麻将的四个人,邬云都认得,尽是游手好闲和好吃懒做的。四个人都抽烟,房里烟雾缭绕,空气污浊,邬云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还一阵恶心。
邬云没有进门,只给傅彩霞招了个手就扭头走了。
傅彩霞随着邬云来到了麻将馆门口的一棵树下。两个人相互对视着,好半天没说话。傅彩霞的感冒看起来还在加重,脸上已经有点浮肿了,鼻子通红,看上去像一截胡萝卜。她还是不住地咳,一分钟要咳好几次。
“猪苦胆也没效?”邬云终于开了口。傅彩霞说:“我那天一拎回家就一口喝了,舌头都快苦掉了,却一点作用也没有。”邬云问:“没再打针吃药?”傅彩霞说:“怎么没?该吃的吃了,该打的打了,昨天我还挂了吊针呢。”她说着,把一只手伸到了邬云面前。邬云果然在她的手背上看见了新鲜的针眼。
过了一会儿,邬云睁圆双眼问:“你没事跑到麻将馆来做什么?”
傅彩霞把嘴张了一下,可马上又合上了。
“我问你呢,来麻将馆做什么?”邬云又问了一遍。
傅彩霞勾下头说:“我,我想把感冒传染给别人。”邬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傅彩霞相信了那个饲料贩子的话。沉吟了一会,邬云说:“难怪垃圾桶的卫生纸堆满了也不倒呢!”傅彩霞抬起头,连咳了两声说:“我实在是太难受了,只好病急乱投医。”邬云说:“但愿饲料贩子说的不是鬼话。”
又过了一会儿,傅彩霞问邬云:“你来做什么?”邬云连忙把保温桶递过去说:“今天包了饺子,送几个给你尝尝。快吃吧,听老龚说你还没吃中饭呢。”傅彩霞颤着手接过饺子,感动不已地说:“你总是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还你的情啊!”邬云说:“看你说的,跟我还讲礼!”
傅彩霞把饺子吃了一半时,邬云双眉一挑问:“你怎么想到要传染给这些赌博佬?”傅彩霞说:“他们成天不干正事,传染给他们,我心里会好过一点。”邬云听了扑哧一笑,在傅彩霞肩上打了一下说:“亏你想得出来!”
傅彩霞吃完饺子把保温桶还给邬云时,邬云问:“你还准备再去看他们打麻将?”傅彩霞点头说:“是的,我要等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咳了再走。邬云说,那你去吧,但愿早点传染上一个。”
三天后,邬云和郝风正在猪圈里给猪们打预防针,郝风的手机响了。郝风一接,是那个饲料贩子的。邬云问:“他说什么?”郝风说:“他给我们送饲料来了,车子已停在公路边,让我们赶快去下货。”
公路离猪圈还有半里路的样子,这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便道,汽车开不了,只能勉强跑摩托车和拖拉机。郝风有一辆拖拉机,他和邬云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迅速把拖拉机开到了公路边上。
送饲料的车是一辆皮卡,停在公路外边。这是一种人货两用车,前面坐人,后面装货。拖拉机没用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公路边上。邬云从拖拉机上下来时,看见饲料贩子正蹲在皮卡门前抽烟。饲料贩子先喊了声“老板娘”,邬云接着喊了声“稀客”,然后就一道忙着下货了。
白色的饲料口袋上印着三个大大的红字:肥猪灵。他们麻利地将肥猪灵从皮卡转向拖拉机。快转完的时候,一个拎竹筐的女人忽然沿着公路走过来了。开始,她走走停停,邬云没认出是谁,走近了才发现是傅彩霞。傅彩霞好像在打猪草,竹筐里已装了不少枸树叶。一认出是傅彩霞,邬云就喊了一声。“彩霞,你感冒好了吗?”邬云问。傅彩霞这时也发现了邬云,正要回答,却陡然咳了起来。她咳得非常厉害,身子两头朝中间躬着,像一条耕田的犁弯。等她咳完抬起头来,邬云发现她连耳朵都咳红了,脸色却白得像纸。
饲料贩子这时也认出了傅彩霞,对着郝风说:“她感冒还没好呀!”郝风说:“看来更加严重了!”
邬云一边拍手,一边走到傅彩霞身边。邬云问:“传染给别人了吗?”傅彩霞摇摇头说:“没有。”邬云问:“怎么没传染上呢?”傅彩霞说:“我也觉得奇怪,一连两天,我都去了麻将馆,不晓得为什么传染不上。我有时趁他们不注意,还端他们的杯子喝水呢,可还是没传染上。”邬云说:“这真是怪了,难道那几个赌博佬的抵抗力这么强?”
傅彩霞又开始擤鼻涕了。她用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鼻头,像是要把它从脸上揪下来似的。邬云埋怨说:“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还跑出来打猪草?”傅彩霞掏出卫生纸擦了擦手说:“不打不行呀,总不能让猪饿死吧!”
郝风连忙对傅彩霞说:“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过会儿给你送些猪草去。”傅彩霞说:“这倒不必,我只有一头猪,也吃不了多少猪草。”
饲料贩子这时走到傅彩霞跟前,认真地说:“你还是要想办法把感冒传染给别人,否则好不了。”
“没办法可想了。”傅彩霞说,“我把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可都不管用,别人怎么也传染不上。”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怕你不敢用。”饲料贩子怪腔怪调地说。
傅彩霞急忙问:“什么办法?”
饲料贩子犹豫了一下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敢用。”
邬云斜了饲料贩子一眼说:“你还没说呢,怎么晓得别人不敢用?”郝风指着饲料贩子说:“你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究竟是什么好办法?”傅彩霞也催促说:“你就告诉我吧,看我感冒成这样儿,同情一下我吧。”
饲料贩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我可就说了。”
“说吧,我听着呢。”傅彩霞说。
饲料贩子说:“你找个男人睡一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