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拾零之四——海岸路抒怀

作者 王崇信

当最后一颗晓星在海天上隐去的时候，红玫瑰般的幕帷徐徐拉开了。云端像敞开了大门，慷慨地把无数闪光的珠宝倾倒在海面上。翠绿金黄的色彩融合在一起，通过薄纱似的晨雾，给这波光粼粼的大海、郁郁葱葱的烟台山和笔直平坦的海岸路披上了五彩缤纷的霞衣。

在这微波承接霞色的柔静时刻，我总爱顺着这海岸路漫步。但是在十年浩劫里，我的热情几乎枯萎，哪里还有游山逛海的闲情逸致？直到浩荡的春风把那遮暗中天的乌云驱扫一净的时候，我才恢复了海安路上的“晨练”

这里是宁静的，没有纷杂的车声和人流。可静中却还有动：看那鹤发童颜的长者，有的正迎着曙光在全神贯注地打太极拳，有的正襟危坐在岸边石条上，领略着垂钓的乐趣。身材健美的青少年，有的在练长跑，有的在舞花剑，红色的运动衣在霞光辉映中，多像鲜艳的花朵！

在这许许多多“晨练”者中，有一对青年男女最引人注目。他们每天都坐在石凳上，饱含深情地欣赏着岸边风光。他们是兄妹？还是情侣？为什么总不见他们走动？于是我抱着好奇的心情和我们攀谈起来。原来，我那些猜测与估计都是错误的。男的是个筑路工人，就在翻修这条海岸路时，不幸受了工伤，一直住在不远的医院里；那细眉细眼的女青年，是医院的护士，她是应这位患者的要求扶他到这儿来的。

“是进行功能锻炼吗？”我问。

“不完全是。”女护士嫣然一笑。她告诉我，那筑路工对这条路的感情太深了，每天能来这里坐一坐，觉得是一种美的享受。她说：“我被他传染了，也爱上了这条路。”

是啊，这是条欢乐的路，幸福的路。能亲自建设这条幸福道路的人，怎能不感到幸福呢？但是，年轻的朋友啊，你可曾了解这条路的过去？我并不是一个专爱回首往事的人，可是此刻，美好的现实与悲痛的过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我心海的浪花波丛中，猛烈地翻腾起来……

解放以前，这里是异国侵略者和达官贵人的乐园，烟台山脚下的东太平街口，拥挤地开设着舞厅、餐馆和妓院，每天不时地发生着抢劫、凶杀和所谓的“桃色新闻”；入夜，从那些陈旧的楼房里，传出一阵阵爵士乐的靡靡之音，花梢的霓虹灯眨着疲倦的眼睛……那时，我是多么盼望有一天能在自己的海岸路上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旖旎风光啊! ……

朝阳冉冉上升，浮在水面上的雾气渐渐消失了。在海潮的欢唱声中，整个海岸路和海岸路上打太极拳的、垂钓的、练跑的、舞剑的似及那位建筑工和女护士全被溶进金色的光辉中，美丽极了。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陶醉、所感动，怀着无比幸福、无比激动的心情，沿着宽阔的路面沉思着向前走去……

(发表于1980年10月1日《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