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卿和F君算是相亲结的婚,不过媒人的作用只在于让他们在宇宙中碰到面,仅此而已。因为Z卿和F君第一次见面就像王八看绿豆,一下对眼了。然后电光火石,啥仪式都没来得及,两个多月后自己两就把证给扯了。
当时的Z卿和F君都是X城刚毕业两年的小菜鸟。身板极单薄的F君竟然是土木工程专业,跟着一个挺大的工程项目队,简直要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
F君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我这只猴子只好满山走啊!”也是,新婚夫妇就分居两地应该会天打雷劈吧!于是Z卿奔了向她的猴子——F君。
搬家这天是某个夏天Z卿要值半天班的周六。离乡背井工作,搬家是最能勾起自己还“一事无成”这种不安定漂泊感的事。而且昨天F君帮忙收拾完行李,因工程突发事件就匆匆离去了。为了F君能安心工作,Z卿反复强调,不用担心,自己搬过很多次家了,一个人完全没问题。但中午下班时Z卿想着出租屋里自己五花大绑的行李还是头皮发麻。
Z卿公司在17楼,烦恼时,她就会去等电梯,等那种从地下一楼一路上来的电梯,心里飞快地反复默念自己的愿望。叮咚,电梯打开时,无论里面是什么人,或者也许什么都没有,Z卿都像愿望实现了一样心情马上变得好起来。
搬家这天Z卿又去等电梯了。她飞快地反复默念着:老天爷,请赐我一个搬行李的白马王子吧……
叮咚,电梯的门重重地敞开了。F君穿着白色T恤,站在三五个人的最前面,门开时刚好抬头看了出来,他是准备出电梯的。
Z卿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笑起来,蹦着跳着进电梯,使劲地挽住了F君的手臂。
F君看着她,疑惑地问:“捡到钱了?”Z卿欢乐地说:“钱算什么,老娘捡了个白马王子。”F君听着下意识地挺了挺腰背,瞬间觉得自己光芒加身,好像不用吃饭直接在“白马王子”四个字中长高了10厘米。
到Z卿的出租屋,F君就开始各种提包挎篮,上上下下。全部绑好坐上车子时F君已经满头大汗气。
F君气喘吁吁地对Z卿说:“你要什么样的白马王子啊,灰头土脸的?”
Z卿一脸不关我事地说:“谁这么苛刻要灰头土脸的?我都只求老天爷给个能搬行李的就行。”F君听完感觉这是一个老天爷帮Z卿超标实现愿望的故事,而自己是故事中描写的一个道具。
运行李的司机大叔发动车子大声喊道:“搬行李的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我们要出发了哈!”F君和Z卿相互看着突然大笑着喊:“出发啦!”
车子停在一栋很旧的宿舍楼前,F君说:“在A栋401。”F君单位申请不到夫妻房了,用的是四人宿舍顶替的。门口进去两边对着摆了上下铺,右边的上下铺都铺好了席子,下铺还挂了蚊帐,不过现在只是装饰用了,因为公司已经统一在住宿区每间都装了空调了。
对面的上下铺只有木床板,但都铺了塑料布,上面全是书,有几本翻开随意散着。下铺像个小仓库,行李箱,工具箱,甚至连医药箱也有。
床铺尾巴两边,一边是书桌,散着图纸,文具,一些书,还摆了一个电脑。另一边是一个算比较大的布衣柜,有点旧了。
然后正对着前门的有个推拉的玻璃门,往外开是一个阳台。阳台有插座一边的墙角有个大理石搭的平台,一半是小小的水池,水池上钉了个不锈钢架子,扣着三五个碗和盘,勺子和筷子插在架子边缘的一个圆筒里。平台另一半架了个木台子放了一个电磁炉,炉上是炒锅和锅铲。大理石底下是小层板隔的置物架,放了个小电饭煲。可以看出东西都是新置办的,不锈钢架子都能闪着光的。
阳台另一面上Z卿有点意外,因为那里贴了个有好看花边的全身镜。但这个屋子没有单独卫生间,洗衣洗澡上厕所都要跑到楼层尽头的公共浴室和卫生间。不过Z卿正兴奋着根本没注意这些。
看着看着,F君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但人累,外面太阳又大,Z卿突然说:“要不就在家里吃吧,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菜!”
F君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一桌满汉全席!温情地口水直流地说:“真的吗?真是太辛苦夫人了?”
Z卿从某一堆行李箱的盒子里掏出了两包泡面,是F君最讨厌的番茄味,然后两根玉米肠和一个卤蛋!
F君的笑容凝结在空气中,然后醍醐灌顶迅速说:“满汉全席和你,我可选了你啊。”
Z卿笑笑说:“我亲自煮的难道不是满汉全席吗?”
F君看看堆着的Z卿的行李,再看看笑得异常灿烂的Z卿认真地说:“对,在我们自己家里吃全是满汉全席啊!”,于是两人对望着哈哈大笑起来。
吃泡面时,F君竟觉得番茄泡面也是好吃的,甚至没有他讨厌的酸味了,吃完后心里还不住地甜起来。
接着两人几乎整个下午都在整理行李。F君一件行李一件行李地解开,再把东西翻起来摊着,Z卿能一眼看到,再把它们各个归到不同的位置。Z卿的东西一件一件像当初见面时的她一样毅然决然地奔向了F君。
F君凝神地看着正哼着歌,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混着穿插到布衣柜中摆放整齐的F君的衣服中去的Z卿,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流来。
收拾差不多时,时间已经到傍晚了。F君说是不是得接风吃炖好的呀,Z卿说就想吃虾仁炒蛋。Z卿爱吃虾F君自然是一早就知道的,“那我来给你做吧。”F君毫不犹豫地说。
工程项目附近还真有个热闹的市场,但转了半天只一家店里有两盆子活虾,两人按着教程备料买回了一斤。
教程写了:虾去壳,用牙签将中间的黑线剃除。
Z卿看着盆里不停划着无数只细脚的虾儿们觉得有点可爱,实在下不去手。
F君迅速抓起一只虾,脸一侧,半闭着眼,盲人摸像一样,先把头折了,再把壳一点一点剥掉。然后赶紧往盆里一扔,尖叫着:“啊,我怎么觉得它还活着。”
Z卿早躲到阳台门后,双手抓着门沿,探着头,不敢细看,只听着灶台那一会儿一会儿地传来F君凄惨的嗷嗷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虾终于都剥好了。Z卿拿着教程念着,F君这才气定神闲地照着洗了虾仁,倒到碗里,撒上调味料腌了起来。然后打蛋,切葱花一步一步地按着教程有模有样地做了起来。
F君准备装盘时,Z卿说等下,教程还没完,还有个注:如果买的是活虾,用水焯下,剥出虾仁来炒味道更嫩也更鲜美哦!F君听完,端着虾仁炒蛋的手都开始抖起来了,Z卿赶紧把盘接了过来。
虾仁炒蛋很咸,并且有股土腥味,但Z卿今天胃口异常好,吃得连蛋碎都不剩。
晚饭吃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而且今天大半天都在捣拾,Z卿迫切地想酣畅淋漓地洗个热水澡。
她突然想起什么说:“没见有洗漱间啊!”F君说由于夫妻房不足,自己这个是宿舍代替的,所以,浴室和卫生间是公共的。Z卿轻松地说:“这还安排一起体验校园生活版本啊。”
Z卿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公共浴室,公共卫生间的自己过了有十年,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她驾轻就熟地把洗漱用具放一个桶里提着就去洗漱间的公共浴室了。
然而进了浴室,关上门,转身在一片水雾中一看,Z卿直接在门边石化了!
没有隔间!淋浴器像路灯一样沿着墙壁环绕一圈整齐地排列开来,十几个赤身裸体的人在她眼前晃荡。有和她一样的姑娘,也有四五十的阿姨。有的在认真地淋浴,有的在聊天嘻笑着,有的甚至把衣服铺在地上刷起来了……大家好像穿了Z卿看不见的隐形衣一样,一点没有不自在地做着自己的事!
Z卿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赶紧转身出去,奔回屋子,摊在床上说:“你们项目的人也太豪迈了吧,我不行,就这个我不行的。”
F君意料之中的样子,平静地说:“去阳台洗呗”。
Z卿看到阳台靠全身镜那头多了个布帘围起来的小空间,打开帘子是一个塑料制的小浴桶,刚够一个人蹲着的那种。浴桶里装满了水,桶边还用了两张高低不一的木凳子排成了阶梯可以踩着上去。Z卿伸手进去,水温兑得刚刚好。
“怎么会有这个,什么时侯弄的?”Z卿喊道,回头看向F君,他正摊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地说:“大概是你想洗澡又不想去公共浴室的时候吧。”
“老娘要沐浴更衣了,谁也不许看哈!”Z卿拉上布帘子,披着个浴巾。她学着电视里古人的样子,甩了下衣袖,慢慢地一层阶梯一层阶梯地往上踩,做作地扭头看着镜子中挤眉弄眼,自以为妩媚的自己。
“你不会在表演娘娘沐浴更衣吧!”突然F君的声音传了进来。Z卿一个踉跄赶紧收回自己的表情,大喊:“老娘就是娘娘!”然后砰地一声跳到桶里,水花欢乐地蹦出桶外,散在阳台地面上。
Z卿闭了眼泡着,幸福从心里漫出来。
泡完澡Z卿拔掉桶底的活动塞,出来站在木凳子上穿睡衣。桶里的水一点一点地悄悄流着,漫过阳台的地板,流进排水孔中。
Z卿穿好衣服时发现自己刚刚是踩着运动鞋就进去的,没拿拖鞋。她刚想快速地踮着脚跑去穿拖鞋时,F君走进阳台二话不说横着把Z卿一把抱了起来。Z卿“啊”地一声,看了看F君,于是低了头,脸上漾起了娇羞的幸福来。
F君抱着Z卿刚迈开腿要往房间走,不料阳台都是水,F君脚一滑,伴着Z卿划破夜空的尖叫声,两人一起倒在阳台地板上。
回过神来时,Z卿发现自己被F君紧紧地护在怀里,啥事没有。而F君手臂擦破了皮,全身还湿透了,白色的T恤贴在他瘦瘦的身子上,脸皱成一团,一副痛苦极了的表情。
Z卿吓到了,哭喊着让他坚持一下,她想起来找电话叫救护车。F君咳了两声,喘着粗气,说:“不用救护车,你挪开点就行,太重,压着我了!”
“你大爷的,你吓死我了。”Z卿又哭又笑,这才反应过来F君并无大碍,她佯装生气,起来时顺手捧起水往F君身上泼。F君瞬间也没有不舒服了,坐起来手臂划起一整片水泼向Z卿。于是大晚上两人像二傻子一样在阳台玩起水来。
收拾好后,F君看着Z卿湿答答的头发就找出了电风吹,他拉着Z卿坐下来说他来给Z卿把头发吹一吹。Z卿没说话,很乖巧地坐着。
Z卿低头吹头发时看着自己身上宽大的白T恤,没错这是F君的T恤。衣服放一起有点混了,他就随便递了,Z卿也就穿着了。
穿男主大T恤这不是电视情节吗?Z卿想着想着脑子里浮现起很多年以前的电视广告画面:发哥一手轻轻地倒着水,一手温柔地抚着女主又长又直的秀发,慢慢冲去泡沫。而女主回看发哥时的笑容异常灿烂!Z卿想着自己也不由地微笑了起来。
突然Z卿听见F君着急地叫着她,接着Z卿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烧焦味。F君抓起Z卿的手把电风吹塞她手里让她握着,说他这就去找剪刀。
Z卿正想放下电风吹问找剪刀做什么,哪知她一放下手,整个头皮感觉都要一起扯下来了。Z卿痛的又是一阵尖叫,这才知道,自己有搓头发被卷进电风吹里了。
Z卿厉声质问着F君:“你是没吹过头吗?”F君无辜地说:“没吹过啊,这是新买的,想着你要用的,我自己这头发,还没一寸长,哪里要吹!”Z卿听了突然就生不起气来来,反而有点想哭了。
大概是突然换了环境的关系,这天夜里凌晨1点了,Z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轻轻地下床,不想吵到F君,准备去上厕所。但公共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夜深人静,在昏暗的灯光中,长长的走廊尽头发出幽幽的恐怖气息。
Z卿在门口站了许久,一会儿探头看一下,一会儿探头看一下,却半天没有迈开一步。
“有鬼抓啊?”Z卿被突然传来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上厕所吗?走啊!”F君边说边往外走。Z卿赶紧抓了F君的衣角,跟在后面,头也不敢抬地往前走。
到了女厕所,Z卿怎么也不肯放手,硬是把F君拽进女厕所里。女厕所里是一米多高围墙隔着一间一间的,然后有小木门可关上,可Z卿不敢把门关上。F君被Z卿直拽到小木门跟前,转过身站着。
有风呼呼地吹了起来,Z卿惊恐地赶紧伸手抓F君衣角。F君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摔了。Z卿有点委屈地说:“怎么觉得我有点惨!”F君站着没动,幽幽地说:“你不觉得我更惨!”Z卿看着F君的背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很神奇的是,上完厕所,Z卿拥着F君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透过白色蚊帐纱布温暖地洒在床铺上时,Z卿慵懒地睁开了眼,一个人的脸直接映入眼帘。Z卿吓得往后仰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F君。
F君侧着身安静地睡着,他为了给Z卿留出多点翻转的空间,自己是紧挨着床沿睡的几乎要掉下去了。
Z卿伸过手去环着F君的肩,半抱着把他挪进来。F君也挎过手来抱住Z卿,半睡半醒着说:“还早呢,你再睡会儿,等等我来做早饭。”
人生有时真的是肮脏的,恶心的,卑劣的,独自一人周全活下都要挣扎扑腾,竭尽心力。那么我们如何能带着另一个人美好地勇往直前呢?大概每对背后波涛汹涌却还能相视而笑,平静前行的人们,都是拥有过这样一起手拉着手的无数愚蠢的,可笑的,细碎的却温暖深刻的瞬间。人生艰难时这些瞬间就会不断溢出,不断填充,直到一起一笑而过。
一抬头就有暖暖的阳光,Z卿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