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宿舍的那帮人(九)

​到了大四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两个问题所困扰,一个是失恋,一个是考研。后来发现失恋是自己不能决定的,考研是决定不了自己的。

那天村长又醉醺醺地回到宿舍,见我们几人唉声叹气一句话也不说,他便一屁股坐在了桌子前,用手拍了两下,说:开会!

布莱尼合上了电脑,我踹开了被窝,阿涛躺在下铺不知道和谁在发短信,楠楠那时已经搬出去租房,德柱又和老鹰出去泡吧。村长巡视了一圈,认为已经超过半数人员参会了,决定会议可以正常进行,于是便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去年这时候我就发现大四的师哥们都瘦了,还是面黄肌瘦的,那时我纳闷,不知道他们都怎么了,现在我算是知道了,都是抽烟抽的啊!”

布莱尼插嘴问:“抽烟还能减肥啊?那我咋没见瘦?”

村长示意他别多嘴。接着又说:“为啥抽烟能瘦?因为发愁啊,人一愁就抽烟,一抽烟就没食欲,没食欲了就吃饭少,吃饭少就得瘦,听清楚了吗,布莱尼?”

布莱尼微微摇晃了两下头,又把电脑打开了。

“为啥愁?对象跑了,自己工作又没着落,就这么点破事。”

我问村长:“你也失恋了?”

村长:“我的春天太短了,我什么都计划好了,工作,生活,贷款买房,开小汽车带她出去玩,结果,结果她他妈...算了,不说了,说什么都没用,我现在知道了,我得考研啊!你们也一样,必须得考研!”

布莱尼问:“为啥非要考研啊?”

村长说:“你他妈装蒜,考研有什么用,这屋里你最清楚。”

布莱尼又把目光转回到了电脑上。村长继续说:“不考研,咱们这本科文凭到将来它是个啥啊?啥也不是!你们知道吗,去年给咱们排练的歌舞团指挥,他今年都得考研!”

阿涛把手机一扔,从床上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说了句:卧槽!

村长觉得我们开始领悟了,便点了点头,说:“哼,好好寻思寻思吧,他一走南闯北的四十多岁人,跟咱们这帮学生坐一考场里,那是什么场面?就这样,还得考,咱们有什么权利说不考?”

转天,我把会议精神传达给了圳圳,他眉毛挑成了八字,两眼无神地看着我,说:“你想考研么?你心里面知道为什么要考么?”

我拉开琴房里茶色的窗户,望着下面再熟悉不过的校园,远处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安静的校园只有那薄薄的一墙之隔。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考研,有的人说考研没用,耽误时间,有的人说考研就是为了延缓走入社会的脚步。我...我想我是有点害怕离开校园。”

“害怕?”

“嗯,有时候我确实很怕,尤其是当我走过学校后门那堵贴满毕业海报的墙时,我不太敢看上面的日期,它们太近了,好像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到那天一样,撕下来的海报越多,毕业就来的越快。有时候我都想在晚上把海报再贴回去。”

圳圳点头。我用手数了数,接着说:“我上了十五年学了,今年是第十六年,我总感觉自己一辈子都会在学校里度过,我真的想象不到一年后自己是什么样子,我会在哪,认识哪些人,我还会不会在校园里...”

“所以,考研能让自己继续留在学校,继续玩,继续让爸妈养着。”圳圳把我从文艺中拽回了现实。

“还真是...”

看着有些踌躇的我,圳圳拍了拍我的胳膊,说:“那就考呗,争取还能一起玩。”

我点点头,说:“嗯,为了以后还能一起玩。”

于是,我们为了庆祝这个愉快的决定,决定让自己再放纵一天,我们锁上了琴房门,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向了网吧。

没有课的日子竟然也同样过得飞快,我们宿舍只有一台电脑,那就是布莱尼的,他十分大度地告诉我们,可以在他不用的时候拿来用。于是阿涛的床铺总是在后半夜时发出阵阵亮光。那时我们都没有把百度搜索栏设密的习惯,所以用过电脑的人搜索过的东西谁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发现阿涛每次用完电脑,转天都会弹出的一个历史记录:如何在三个月内考上研究生。然而每次形式虽然统一,但字样还是有微小变化的。过了一阵子,上面就会显示:如何在一个月内考上研究生。又过了些天,就变成了:如何在10天内考上研究生。

于是我们都知道了一件事情,我们遇到了同样的困境,那就是根本没心思学习。并且这样一来,谁也考不上。那天夜里,我给我妈打了通电话,我说我不考了,从小到大花家里钱花的太多,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即使考上了,学费会更贵,三年后还是得面对毕业,到时候自己文凭高了,就得找个更好的工作,然后还得靠家里的钱来上位,进了文艺团体,又得评职称,一年一年往上走,到时候还是花钱,没完没了的花钱,无底洞...

多好,我又为自己的不努力找到了一个好理由。果然,我们谁都没考上研究生,唯独食神,他是我们这届男生中唯一一个上了研究生的人。知道消息的那天,我们宿舍又聚在一起喝酒,两杯下了肚以后,大家开始聊起了食神。说当初咱们不习惯人家的习惯,拿他的事迹当茶余饭后的乐趣,现在人家和一群美女要继续相守三年,笑到最后的是人家啊!

南南安慰大家说,都现实点吧,咱们哪是学习的料?当初考大学时分数线那么低,咱们还费了那么大劲呢,更别提考研了。我和天津的缘分就到这了,拿完毕业证就回家,工作、房子要啥有啥,何苦在这死撑?

听南南说完,我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困惑,毕业后到底要去哪。左思右想后我觉得南南说的没错,于是就定了一张回家的车票。而布莱尼和阿涛则没有这样的打算,圳圳是本地人就更不会有走出去的想法,村长则决定留在天津工作。

临走的前一晚上,大家吃了顿散伙饭,这饭吃的不是滋味,酒咽的也特别困难。他们你一言我一嘴地劝我别走,至少等这个夏天过完再说,留下来就会有一丝希望,回家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含着眼泪说,我当然也不想走,没人管的日子太美了,回家就等于认怂,当初那帮送我出来的叔叔阿姨们肯定会嘲笑我,心里想着他们当初的预言没有错...

那一桌人,除了食神,我们宿舍的人都齐了。有第二年搬进来的小也和他的女朋友,有第三年搬进来的德柱和他的好基友老鹰,还有隔壁宿舍的教授。每个人都和我干杯,每次干杯都说上一句:别走了。

越说我心越软,上厕所的功夫,我闭眼回想自己这四年大学生活,虽然充满了遗憾,却也让我留恋得难以割舍。想想自己在两小时后就要离开,心中不免一阵绞痛,再次回到我的故乡,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我用凉水洗脸,拼命让自己清醒,冷静的过后是我推门而入,冲着大家说:我他妈不走了,谁爱走谁走!

屋子里一片欢腾,酒瓶碗筷摔碎了一地,角落里是教授在独自擦拭着泪水,他小声地说:我走。

那天,小也开车带我去火车站退了车票,我给我妈又打了通电话,和之前一样,她也同意了。回程了路上我摇下了车窗,冲着海河一路高喊,至于喊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记得那是我在22岁那年最开心的时刻。

打那以后,我们几人把大本营落在了大鸟那里,他换了一个房子,从8平米的隔断换成了两室一厅的偏单。有时候我们三个人挤一张床睡,但随着那个夏天渐渐离去,人也越来越少了。

而如今,那天劝我不要离开的人,一个也不落地都走了。

... ...

回忆录第一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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