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写出仓央嘉措“代表作”的男人

上海。访何训田。

何训田可谓少年天才。12岁时,他为了买一把小提琴,就去嘉陵江上当纤夫。但他的音乐并非来自教学,而是来源于自身对宇宙万物的精微感受。1982年,他从四川音乐学院毕业,直接破格升为副教授,这在全国也是首例。其时他已经获得全国音乐作品一等奖,学生时代俨然已是大师。现在回过头去看,当时在故乡拉小提琴,跟他现在做音乐,所走的路是一样的,因他说:“我对音乐一直保持一个纯的状态。”

何训田说自己的音乐,是从无限中来,到无限中去。人最难的是清空自己,回到婴儿那样本真的状态,才能创作出属于自己的作品。否则受到那么多的污染,你早已不是自己了。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拨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首盛传为仓央嘉措诗歌的《信徒》,的的确确是何训田的原创歌词,这首歌收录于朱哲琴的《央金玛》唱片中。

而灵山兼具会议和演出多功能的梵宫圣坛,除了举办数千人的大型国际会议之外,日常每天都会有一台大型情景演出《吉祥颂》,其音乐正是由何训田一手打造。

佛说,他要抛弃所有的东西,必须是一个很干净的人。

何训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香型,此生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自己的香型。

此外,他认为自己对这个现实世界最微不足道的贡献是,他认为洗手间的纸卷应该放两卷,当一卷用完马上添加,就永远不会出现缺纸的状况。

人类的全部,不过是世界的局部

何训田:一个东西,做到及格,可能一个礼拜就够了。好一点,就要三个月,这个“好一点”,只有很少人知道哪里好了一点。再好一点,那就只有两三个人知道,这就要花费一年时间了。

我做的唱片,大家都不相信是在国内做的,因为国内做不出来,精细化方面达不到这个品质。但是一般的人听不出来。所以我最怕别人在网上听音乐。

周华诚:把您半年做成的音乐,当作用两小时做出来的音乐。

何训田:就像把一部3D的电影放在手机上播放一样。

我2007年录的《一訸上歌》,它的录音基本上不只是听觉的问题了。人的听觉,正常只能感觉到20赫兹到2万赫兹之间的声音。20赫兹以下是次声波,2万赫兹以上的就是超声波。《一訸上歌》已经超过4万赫兹,那人就听不出来了。有人说那只是一个概念。实际上它可以被仪器测出来,还可以用皮肤感觉到。

现在人所见到的,所听见的,仅仅是一个局部,世界的局部。

正因为人类的这个所不能,人类生存下来了。视觉也一样,每个人感受的波长不一。有的动物感受到的波长更特殊,它看见的全是我们看不见的。人类无法感知的,或许正是大象可感知的,人种极限的那个范畴,或许就是其他物种的正常范畴。

人类聆听到的那些,对自己而言,是全部;对整个世界,只是局部。

在印度恒河,某一刻我仿佛被打通了

何训田:对我来说创作是最愉快的。创作对我来说不是劳动,是休闲,是享受,是他人的休假,他人的旅游。我现在的思路就像水龙头打开了。吃饭的时候关,工作时再打开,不管风吹雨打,生病或不生病都可以出来。我是抽烟的人,但工作时不抽烟,不抽烟是因为我忙不过来。

这样大的流量我觉得很奇怪,是何时何地我被打通了……对,印度恒河。2007年那天早晨,发生了五件非常奇怪的事情,瓦拉纳西天空发生异象,整个河面和天空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当时我不自觉地预言了几个事情,每一个预言大家都觉得不可能,但马上一一兑现,最后大家阻止了我。

似乎一些天意的东西。本来天气很晴,我说等一下要下雨,所有人觉得不可能。不到几分钟,乌云就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依据什么这样说的。因为那次,我有了一个观点——“空隙论”。比如说,那天早晨其实只有两个小时,但好像是突然嵌入一块时空,这块时空转到了恒河的大暴雨。

那次暴雨大到整个恒河就像恐怖片一样。成千上万的信徒安睡在恒河边,突然的暴雨,令整个河畔兵荒马乱,完全一派战争场面,信徒们手提锅碗香具、披着被衣四处逃窜,感觉就像世界末日。我在这场大暴雨中被一声雷劈击中头顶(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打通了)。


后来上了车,暴雨大到雨刷都不管用。我又预言说,到饭店时这雨就要停。大家都不信。车转弯抹角开到饭店大门口的时候,刚要进门,雨就停了。我们回到饭店,看到旅客正常吃早餐,他们起床、刷牙、漱口、上厕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正在经历正常人的状态。这个恒河大暴雨的“空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

1986年的《天籁》,是任意律的第一首作品。因为它不是现时的律,这些音在空隙之间。只有空隙的音是新的语言。

我的音乐是为所有物种,包括蟋蟀

周华诚:有一句话这么评价您:巴赫为上帝,贝多芬为人类,您是为所有物种。

何训田: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上帝和人,宇宙和其他万物更重要。人没有另外的人可以生存,人没有了万物无法生存。我的音乐是为所有物种,包括蟋蟀。

巴赫向上,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贝多芬向广,似乎到了极限。但这两者其实都是局部。我提出为所有物种。除了人以外,其他物种更重要。

人是所有物种的一分子,人没法独立生存。人和所有物种是一体的,但目前几乎是只剩下人与人,排除了人与其他物种的联系。十二音像人类,宇宙所有的物种就像是任意律。中文是一个十二音,世界各国语言的总和也是一个十二音的变体,都是有限的。


宇宙是一个最根本的东西。不管西方人还是东方人,自身感受了宇宙之后,他产生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东西,是直接的,不是二手的。贝多芬可以自己感受宇宙,你也可以自己感受宇宙,不必感受贝多芬的感受。另一方面,贝多芬、莫扎特对京剧和昆曲一无所知,仍然不妨碍他们写出好作品。

其实一个野人、印第安人,任何原住民,他们的感受都是最直接的。

艺术和科学不一样,科学是取代,艺术是并存。牡丹是牡丹,丁香是丁香,玫瑰是玫瑰,不能取代,只能并存。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香型

何训田:音乐就是我向世界呈现的一个香型。

可惜很多人还没有找到自己芬芳之前就死去了。其实他是找得到的。

有人问,你凭什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芬芳,怎么证实自己的芬芳。我说,没办法证实,也证实不了,因为你现在确实还不芬芳。但是可以这样假设,如果你一生下来,就把你送到火星上去,你作的音乐肯定与地球人不一样。这是不证自明的,这就是你的芬芳。

周华诚:所有的工作都是在做这样一件事情——把香型散发出去。

何训田:每个人寻找香型的过程和寻找到的结果就是美丽的人生。

周华诚:我在1997年买到《阿姐鼓》唱片,一直很喜欢,我也是那时候知道您。《信徒》那个词是您写的吗?

何训田:我第一次到大昭寺的时候,有点震撼。

转经筒,很大,数量多。前面的人拨完经筒,后面的人接着拨。他们的手产生了幻觉上的重合——“只为触摸你的指尖”。磕长头时,前面的人磕过,后面人又叠上去,他们的身体产生了幻觉上的重合——“只为贴着你的温暖”;转山转水转佛塔,层层相转的人之间产生了幻觉上的重合——“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把这些意象串起来,就成了那首诗。

周华诚:其实佛也在凡间,也在做世俗的事情。这首诗的动人之处就在于每一个世俗的人都有这个共鸣。

何训田:像《神香》一样动人心魄。

周华诚:您现在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部,可以说吗?

何训田:“最满意的”很难回答。如果要说的话,我先问一个,你最满意佛教里的哪一篇经文?

周华诚:这个太难了。

何训田:这就是我的回答。

周华诚:这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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