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天致地致娘亲

岁月静好

娘,连日来的病疼折磨得您憔悴不堪,您躺在离我咫尺的病床上,病疼留下的痕迹清晰地刻在您额头、您的手上,以及我看不见的地方。您蜷缩着身子,头埋在臂弯之中。

医院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折射到您的身上,雪白的头发被染上一层金色。四点钟窗外仍旧是黑魆魆。

走廊里保洁阿姨推着吸尘器嗡嗡作响,护士站的打印机哗啦啦地打印着每个病人的消费清单。

一切有序而自然。

娘,可我怎么毫无睡意、噩梦不断呢?

娘,我一直都认为我是兄妹五个中最不孝的那一个。自小叛逆,没有哥哥姐姐们听话,用您的话说,我总是一心老主意,您说您的,我做我的。

记得小时候您带我赶集,您看中花红柳绿的凉鞋,您让我试试,我看到靓如鲜花般的色调,掉头就走,您以为能拗过我,自作主张带回了家。那双凉鞋在您无数次责骂后,还是乖乖的躺那儿睡觉,不过,现在我还记得它的样子。

您喜欢让我穿比较紧身的裤子,显得有线条,可我更喜欢穿哥哥们穿剩下的大绿军装裤,您熬夜帮我改好之后,我就再没有碰过它。

您让我洗碗,我会说:“等会儿。”

您让我趁着冬日的暖阳坐在门口给您挖耳屎,我会老大不情愿的随便应付几下。

您让我跟您抓痒痒,手伸进去胡乱抓了两三下,转身就走。

您说:“懒妞,有你姐一半勤快就好了。”

娘,您说我怎么就那么懒,您说我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人家来咱家提亲,您说:“俺家老妞脾气不好,都是我惯的,以后遇到事儿了你们担待点。”

您转脸对我说:“到婆婆家脾气再不好,看人家咋收拾你。”

我知道您担心我,怕我受气。

结婚后您一直教我孝敬公婆,体谅老公,管好孩子。您知不知道您说的这些我很烦啊,每次说每次说,我就选择听不见,顺便打岔,您生气地说:“不听话,回头人家打你我才不管嘞。”

有天我带孩子回去看您,您偷偷拉住外孙避开厨房中做饭的我,小声问:“孩儿啊,姥姥问你你爸和你妈在家吵架不?”

“不吵,都是我爸叨叨叨,我妈从不搭理他。”儿子说。

“中,真中,你妈做的顶(真)对。”可我扭头看您的一瞬间怎么看见您泛起了泪花儿呢?

娘,现在的我是不是好了很多,因为每次您见到我会说:“嗯,今天穿的还人模狗样,看看,还是瘦裤子穿上利索,高跟鞋才会有点女人样。”

娘,我现在依然喜欢暗色系喜欢胖胖大大的裤子喜欢平底儿鞋,可我更喜欢见您的时候您喜笑颜开的样子。我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娘,您记得吗?

2016年冬天您到海南过冬,您跟父亲走时我高兴地告诉自己说:“嗯,老两口去海南好,暖和。”

等三个月后您和父亲归来,看到黑瘦的您才知道您到没几天,洗澡摔了一跤,腰部骨折。

您在海南的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可我每次给您打电话,您都说好的很,不是说跟父亲去买菜了,就说跟父亲在海边散步,要不就是您让父亲告诉我您睡了。

娘,我的心怎么这么疼呢?揪成一团的疼。

娘,我的眼泪怎么就止不住了呢?好多年没有在您身边这么放肆的哭过了。

娘,现在的我依然会跟您犯浑打趣,依然会帮父亲跟您作对。

娘,喜欢静静地听您数落父亲的不是;喜欢看着您的一举一动。那些话您已经聊了很多遍,您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了许多。

可是您知道吗?您在我眼中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可爱,更是如此的柔弱。

梦中的您翻了个身,我起身帮您拉拉脱落下来的被子,您闭着眼轻轻地拉住我:“妞啊,睡吧,赶紧的。”

我顺势躺在您的身边,小小的病床让咱娘俩挨的紧紧的,您的头挨着我的肩,我举起手,轻轻帮您拢起掉在额头的白发。

穿过飘荡在空中消毒水,我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存于记忆深处,香香的、甜甜的,我慢慢闭上眼……。

娘,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您变小了,我牵着您的手,一直向前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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