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追忆11 | 东锡埃尔(下)

“到了阿尔卑斯山我才知道呼吸这个平时不引人注目的行为,会给人一种永恒的快感。”我想起初来圣地亚哥时,空气中弥漫着松果和清淡的花香,使呼吸变成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当我习惯了呼吸这座城市的空气,就再也没有闻到过那种让我着迷的味道。我去很久没有去过,但在去年夏天常去的超市,我闻到了去年夏天的熟悉味道,我去一个从未去过的邮局,在那里有着松果和清淡花香的香味,空气中的味道唤起了我对去年夏天的回忆。小普说“一旦养成习惯,习惯的威力对我也就会减弱”,我想他的体验不仅具有特殊性,同样具有普遍性。他在圣卢的房间住了一夜,第二天来到旅馆,尽管在这间旅馆的房间里没有养成睡眠的习惯,但感觉他对这屋子的印象不坏。

如果非要为印象不坏找一个缘由,大概是这座古老的建筑有一种不矫揉造作的奢华,一把在角落里放着的安乐椅,一架古钢琴,一个摆在墙上蜗形腿狭台上的插满瓜叶菊的蓝陶花瓶……凡此种种,颇像一幅有些年代的油画,这旅馆的环境给小普带来一种艺术美的享受。尽管如此,在新习惯还没形成前,他仍然不能按照老习惯胡思乱想地做梦。

小普开启了睡眠之旅,普鲁斯特将这称之为睡眠的花园,各种不同的睡眠犹如一些花草,默默无闻地生长在这座花园里;花园深处是修道院,窗子全部敞开;栅栏旁是采矿场,深睡到这里来寻找浸泡脑子的涂料。他竟然能把睡眠的种种层次,像是带你领略自家花园一样描述出来,这些心理活动是复杂的、稍纵即逝的,却也能够触摸到你心中那个引发共鸣的点,虽然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东西太多也太细致了,比如壁炉里的火,产生的粗俗又微妙的快感。“说粗俗,因为快感建立在肉体舒适的基础上,说微妙,因为快感使我产生了一种朦胧而纯洁的幻想。”和他相比我的感官是愚钝的,语言也是一样。

在东锡埃尔的旅馆,小普清早梦到外祖父在梅塞格利丝教堂做弥撒,心里好生烦恼,又渴望见外祖母,怕她生病,这些忧虑的事扰乱他的睡眠。于是他找人给圣卢捎个口信,希望圣卢能来看他。一小时后圣卢就来了,一听到门铃响,小普就觉得一切忧虑都烟消云散,他刚进来,就把他的活力带到小普周围,使小普一下就适应了新环境。小普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需要一样熟悉的东西与此做连接,把他对周遭的敏感缓缓牵引到此处。

小普时常去军营看望圣卢,也跟他的朋友们一起聊天,还迷上了军事理论。他们晚上碰头吃饭的饭店和饭店周围的风土人情像老勃鲁盖尔的画,让人一下子觉得书中的人突然着了画上的色,变得鲜活。在这个饭店里,小普旁敲侧击地问圣卢关于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关于照片的事,圣卢答应他提出的两件事,一件事在回巴黎时向公爵夫人谈起小普,一件是两人以“你”相称。第二件只是一个幌子,小普想要那张照片,圣卢说“不行,我先征得她的同意。”小普觉得他只为自己的爱情效劳了一半,而有点恨他,但不明所以的圣卢对小普的友谊却是值得称赞的,看到此处不禁觉得小普太渣了。爱情是第一位,而友情屈居其下。

在他和圣卢及其朋友们的谈话中,得知圣卢主张重审德雷福斯案件。其间还有很长几段关于军事理论的言论,小普称之为战争的艺术,一旦上升到艺术的角度,总是能令小普着迷。这些不涉及小普爱情的内容虽然对军事理论的门外汉来说显得有些枯燥,但却不可多得。

从小普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他已经在东锡埃尔待了十四天,因为他有十四天没有见到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了,此时思念的痛苦又袭来。而圣卢也因为和情妇的关系破裂内心异常痛苦。“在人类种的植物中,唯有习惯这种植物最不需要肥沃的土壤,能第一个出现在表面看来最荒芜的岩石上。”他们不断争吵又重归于好,他离开巴黎在东锡埃尔作短暂停留,在爱情上的休止符莫不也是在习惯上的休止符?这停顿让人感到痛苦,痛苦到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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