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 语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会老去,阿尔兹海默症作为一种常见病,会逐渐磨损人的意志。
周围尽是陌生的人群,找不到能令自己安心的家在何处,发现自己什么事也做不好,甚至照顾不了自己……生气、愤怒、无助、绝望,却也于事无补。
作为患者的家人,最难接受的,恐怕就是眼前之人已非昨日,熟悉的音容笑貌背后却似乎借宿着一副陌生的灵魂。
我们终于知道,那个曾经陪我们打闹、游戏,可以遮风挡雨的人,再也无法转身回到我们所在的世界了,生命犹在,Ta却已经离去了。
这本书将带你走近阿尔兹海默症家属与患者相处的温情世界中,我们会看到,或许还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让我们陪伴他们度过这段不同寻常的日子。
作 者 简 介
【奥地利】阿尔诺·盖格尔(Arno Geiger)
1968年出生于奥地利布雷根茨,成长于福拉尔贝格州的沃尔福特。曾在维也纳及因斯布鲁克就读德语文学、古代史和比较文学专业。
1993年成为自由作家。他获得过一系列文学奖项,也得到许多读者的喜爱。目前他生活在沃尔福特和维也纳。
精 华 解 读
以下内容为《流放的老国王》一书精华解读,供广大书友们学习参考,欢迎分享,未经允许不可用作商业用途。
目 录
一、 先兆时期
1. 盖格尔父亲奥古斯特的小传
2. 父亲的表现
3. 家人们的应对
二、 阿尔兹海默症早期
1. 父亲的表现
2. 家人们的应对
三、 阿尔兹海默症中后期
1. 父亲的表现
2. 家人们的应对
四、 对死亡的思考
正 文
本书是作者记下的父亲罹患阿尔兹海默症的生活实录,成书时,他父亲的病症已步入后期。
盖格尔说:“我不想在他死后叙述他的事,我想写一个关于活着的人的书,我觉得,父亲和每一个人一样,他的命运也该是开放式的,应该是还没有结论的。”
正如多数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家属所感受过的一样,我们亲爱的病人总是出其不意地在我们对病症绝望时给我们带来惊喜。
陪伴一位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时间,是一段漫长的历程,盖格尔的经历提示我们,当我们的家人不幸被这病魔所捕获,如何与他们相处才能帮助他们在这样不平常的岁月里过得更舒适,也令我们自己领会到衰老的意义。
所以本文通过“先兆时期”、“阿尔兹海默症早期”、“阿尔兹海默症中后期”、“对死亡的思考”这四部分对这本《流放的老国王》进行解读。
一、 先兆时期
1. 盖格尔父亲奥古斯特的小传
盖格尔的父亲奥古斯特生于1926年7月4日,他在十个孩子中排行老三,父母亲是莱茵塔尔沃尔福特村的小农。
他们家中有三头牛、一个果园、一块耕地、一片牧草地、一片森林,有酿造三百升烧酒的许可证以及一个养蜂棚。
他的父亲(盖格尔的祖父)举止完全是封建家长式的,动不动就动手打孩子。孩子们尽量避免与他发生冲突,不过有时候还是不愿忍让。
他的母亲(盖格尔的祖母)是个铁匠的女儿,她比丈夫更聪明,热情而友善,虽然瘦小却有力气,总是辛勤地干着农活并照顾一个接一个出生的孩子们。
以当时的生活条件说,这些孩子们童年的物质还不算过分欠缺,他们更加欠缺的是父母的关心和照顾。
1938年,纳粹德国吞并了奥地利,1944年奥古斯特收到征兵令,被征召入营,一个农民出身的高等中学学生对社会没什么认识,也没有什么生活经验。
他先进入青年义务劳动军,1944年中被转到国防军去。比奥古斯特大三岁的埃米尔和比他小一岁的保罗情况大致相同。
埃米尔运气比较好,他在非洲很快就被美国人俘虏了,一直到战争结束他都在美国蒙大拿州做翻译联络员。
保罗则在1945年于意大利被新西兰人俘虏,因为他只有17岁,这年的夏天就被释放回家了。
而盖格尔的父亲奥古斯特的经历就相对曲折了一些,当他18岁的时候,作为司机被转移到了东部前线。当战争结束,他离开了部队,和几个奥地利人一起,想去找美国人,可是却走错了方向,被苏联人俘虏。
在那里,他被集合去搬运战利品,有一次因为实在太饿了,他啃了一块已经明显腐败的骨头,第二天就得了痢疾。他在很短时间内瘦到只剩四十公斤,在之后的四周内才因为医疗和偶然而康复。
然后一位红军把他和几个奥地利人送到斯洛伐克和奥地利边界海恩堡的多瑙河支流马尔赫河边上,将他们放走。
从这儿回到福拉尔贝格还得经过三个星期的时间,这是一场艰辛至极的旅程。
奥古斯特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从苏占区到美占区所需要的证件。而他回家心切,希望可以逮到机会非法过境,一路跋涉。
到达乌尔法尔等了六天后,几个福拉尔贝格同乡帮助他躲在一辆红十字会车的座位底下越过多瑙河到了利恩茨。
这里属于美占区,美国人给他做了除虱措施,也就在那儿,他拍了那张半身照,为了办证件要用。过了因斯布鲁克,他在火车上遇见了同乡,向他们要了点面包充饥。后来他在劳特巴赫下车,遇到一位表兄,这位表兄陪伴他一直到家。
从那以后,这位19岁的青年再也不对外界敞开自己了,他的返乡之路实在是太艰难、太缓慢、用的时间太长了,从此后,他要一辈子都守在家里。
这也是很久以后盖格尔才想明白,父亲为何总说沃尔福特对他来说就很好了,没有必要外出旅行度假的原因。他之所以拒绝远行,其根本原因在于他心灵所受到的创伤,那样的怀乡之苦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到了1963年,37岁的奥古斯特与来到沃尔福特小学做教师的年轻的盖格尔母亲结婚了。可是他们在婚前没有意识到彼此不同的幸福观。他们两人都无法符合对方的期待,甚至连表达自己的方式都完全相反。
父亲出身农民大家庭,母亲出身无产阶级单亲家庭;父亲在战前融入社会,母亲到战后才进入社会;父亲被战争和战俘经历打上印记,母亲则受贫穷和乡土电影的浪漫情调影响。
他要寻找安定、有保证的生活,她却需要激励和兴奋,对世界抱持开放态度,向往新的事物。而所有打断日常生活惯例的事情都被父亲否定,即使是婚后在周末小小出游一次。这也为后来母亲的离开埋下了线索。
孩子们出生后,他们的关系从原本开始的紧张,变得逐渐缓和。据说母亲因接二连三的孩子而备感幸福,父亲想做个好丈夫的努力也终于在努力做个好父亲中得到了认可。
而这种状况持续到孩子们的青春期到来之时,虽然盖格尔对父亲从不草率或恶意地评判别人这一点评价很高,但他也责备父亲的冷漠,他对这一指控不予理会毫无反应,这就使孩子开始更激烈地反对他。
孩子们进入青春期的事实加速了家庭的解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孤独,而在父亲的记忆里,这些事情完全消失了。
父亲的病情让这个家庭又再次团聚起来,太太在多年的分居和自立之后,原谅了他。父亲发自内心的愿望,和伴侣终生相守的愿望,也差不多实现了。
2. 父亲的表现
① 退休后不久老是一人出神发呆,似乎对外界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了。
② 家中的平台屋要装修了,父亲一人没有力气把旧处理水池的水泥盖子举起,以便盖回池口,就把那池盖子砸碎了,而盖格尔以为这是父亲故意刁难他,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于是他们相互大声地指责对方。
③ 1993年,盖格尔的哥哥彼得的婚礼上,父亲因狼吞虎咽且毫无节制地吃法吃坏了肚子,但是没有人同情他,大家都觉得他罪有应得,而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在逐渐丧失日常生活的能力。
④ 1997年秋天,盖格尔出版了第一部小说后,瑞士电台的编导来访,需要录音。在提前关照父亲那天下午不要在家弄出嘈杂声的情况下,录音刚刚开始,父亲的手工作坊就不断传来捶打声,盖格尔认为父亲故意搞破坏。
⑤ 父亲开始整天玩纸牌和看电视,不再理会园子里的西红柿是否需要浇水,儿女们认为这只是与他结婚三十年的妻子执意离去带来的消极状态罢了。
⑥ 最晚在90年代中,父亲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对于脑力的衰退,他并不顽强抵抗,甚至对此也没有提起过一次。
⑦ 黑德维希伯母与埃米尔伯父(父亲六兄弟中的大哥)一次开看望父亲时,他失手打碎了杯子,伯母想替他收拾碎玻璃,问他扫帚在哪儿,父亲却无法回答,只是看着她,眼中忽然涌出泪水。
3. 家人们的应对
儿女们并不知道这就是阿尔兹海默症侵袭的征兆,由于父亲向来孤僻,大家只觉得这是父亲典型的生活态度。所以在好几年里,儿女们都只是劝说父亲应该努力让自己多外出走走,搞得他十分苦恼。
他们成百次地对他说:“不要再这样任性散漫了!”,父亲也只是抱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心态由得他们唠叨、责备。
盖格尔如今想来,对于父亲身上发生的事,儿女们当初责备的是人,实际针对的却是疾病,那时候自己对父亲的不理解和敌意让他如今觉得既心痛又恼怒。
二、 阿尔兹海默症早期
1. 父亲的表现
① 早晨穿衣,有时穿一半,有时穿反,有时穿四件。
③ 中午把冷冻的披萨饼连同包装一起塞进烤箱、把袜子塞进冰箱。
③ 父亲开始丧失关于自己一生的回忆,以及非常重要的具体的东西,比如自50年代起就陪伴他的自行车、父亲一直珍藏的一张拍于战后的半身照片以及他母亲的照片……
④ 当盖格尔询问父亲那张半身照的去向时,父亲胡编了一个故事说自己去了埃及和希腊,裤子在哪儿被偷了——连同那张照片。
⑤ 父亲的出行越来越不正常了,有时半夜里出去,衣服穿得太少,眼神带着恐惧;有时候到哪里都找不到他,因为他进入孙辈的房间,躺下就睡了。
⑥ 父亲会开始翻箱倒柜,拿别人的衣物来穿,即使不合身,他也只是觉得奇怪。
⑦ 他开始常常撞得头破血流,有时候回家时膝盖都撞破了。
⑧ 一有电话他就会接,但是一分钟后就完全忘了是谁打来的电话、有什么事情。
⑨ 家里的各种东西变得总找不到,孩子们找不到父亲的剃须刀,结果发现在微波炉里,大门钥匙也经常会丢,但是如果儿女们把找不到的东西和父亲联系在一起,他就会勃然大怒。
⑩ 父亲开始变得有创意,一向忠厚老实的他发展出了超强的找借口的天分。当有一天,盖格尔的姐姐赫尔佳在家陪着父亲,父亲却五分钟一次得吵着要回家。
赫尔佳于是带他走出家门,在街上,她指着家门对父亲说:“这就是你家。”父亲忙否认说不是,赫尔佳于是问他住在哪儿,父亲报出了正确的路名和门牌号。
赫尔佳以一副胜利的姿态指着大门口的门牌问他写的是什么,父亲读出他自己刚才说的街道和门牌号。赫尔佳于是问他:“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什么结论?”父亲平静地回答道:“有人偷了我的门牌,并把它钉到这儿了。”
⑪ 大约是2004年,父亲突然不认识自己的家了,这事发生得极快,出人意料地快。
⑫ 父亲开始生活在不断的怀疑中,怀疑家人所说的一切听起来似乎合理的解释。
他经常独自坐在起居间叹气,他压抑的面部表情显示的已经不是对忘性的无望,而是一个对全世界感到陌生的人,显示出的对失去家园的深深悲痛。
⑬ 父亲开始对时间失去概念,他记不得自己的年龄,并以为自己的母亲还仍然活着。
三、 阿尔兹海默症中后期
1. 父亲的表现
① 疾病一直在发展着,非常慢,但却不可逆。盖格尔的父亲到了不能自理的地步了。那时候父亲的妻儿都已搬出了老家的房子,父亲的饭食由餐车配送。
不久,他能自己做的事情越来越少,需要由流动服务公司提供小时工,早上会有人来,照顾他起床,以便进入一天的生活,晚上再来人帮他上床休息。
② 父亲的身体从外表看来仍很结实,他对谁都笑笑,还跟人家讲点话开些小玩笑,避开自己的弱点,所以很多人以为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有当谈话内容涉及一些互有关联的事物或需要总体概念时,父亲的病情就暴露了。
③ 正如父亲八十岁的生日会上他所展现的一面那样,这显示他很享受被熟人围绕的情境。这使他当下能觉得很开心。
④ 父亲辨认地方的能力越来越差了,夜里他穿着睡衣在邻近游走,子女们于是决定聘请二十四小时都在家照顾他的全职护工。
⑤ 父亲在家里到处找家的情况很少发生了,即使有,他也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并不抱任何希望似的随便提一提,甚至,他已经不再能记得家里的地址了。
⑥ 父亲开始认不得人,有一段时间里总是把盖格尔当做自己的弟弟保罗。
⑦ 当父亲单独一人坐在客厅时,他常唱歌,大声地唱。
⑧ 话总是很轻松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放松,也很随意,甚至带着任性的语调,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⑨ 父亲开始无法辨认电视上出现的画面,圣诞节的时候,他甚至从沙发上站起来,端着点心盘子请播音员吃,而当播音员持续无礼地不搭理他时,他则有些恼怒。
⑩ 父亲在受到不可理解的要求时,开始表现出了攻击性。
⑪ 父亲还没有完全丧失对时间的感觉,可是头脑已经有点不正常了。而他偏偏知道自己的能力在衰退,越来越容易提起这事。他常说“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我是个可怜虫”,清醒而超然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⑫ 父亲开始无法料理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他不知道自己饿了渴了,正常吃饭喝水对此时的他来说,变得“太不容易了”。
⑬ 父亲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幻觉,和他一起生活变得越来越像应付虚幻的生活。
⑭ 父亲每天只有很短暂的时间似乎还清醒。
⑮ 很多事情变得非常难弄,因为父亲不知道那有什么用。为了吃药他非常愤怒,因为他觉得药不好吃。
⑯ 当家庭条件无法更好地二十四小时照顾父亲,他住进了附近的养老院,当盖格尔又一次去看望他时,发现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是盖格尔叫他,他却没有反应,即使大声地重复叫他也一样。直到叫了十次以上,父亲突然像被吓了一跳,吃惊地注视着盖格尔,好像无法理解为何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床前。
2. 家人们的应对
在父亲的病情刚开始进入无法完全自理的时候,除了供应一日三餐的送餐车服务和早晚提供起床和帮助上床休息服务的小时工以外,子女们又给父亲找了下午来陪伴他的小时工。
每个星期父亲会有一到两天在养老院日托,由盖格尔哥哥彼得的妻子乌苏拉去接送他。周末由赫尔佳陪伴父亲,维尔纳则照料房子和院子。母亲与盖格尔则抽时间来老家陪父亲住上几天或几星期。
这段日子的初期,恰逢盖格尔事业的上升期,他的作品开始受到更多人的注意,应对这些事情却很消耗时间,他觉得这成功来得不是时候。
来自事业、爱情和家庭的需求令他的行程拥挤异常,感觉自己就要被撕裂了,不擅长照顾人这点也令他在陪伴父亲的日子里感觉快要被逼疯了。
到2006年,盖格尔结束了一些职业上的事务,开始花更多时间去陪伴父亲。父亲这些年来的变化,让子女们开始感觉自己从未了解过他,并且他们开始想要了解更多的事情,那些过去他们所不曾参与的岁月。
当父亲的辨识能力降低到会带来走失和伤害的可能时,家里决定聘请二十四小时的全职护工。而盖格尔常常住在阁楼上创作,监护着父亲。
他开始从父亲与不同护工的相处状况观察和学习与父亲相处的方式。他发现就父亲而言,让他越少意识到自己所陷入的困境,那么疾病对他情绪的影响就越小。而进入父亲所在世界变得越发困难,与他对话需要很好的移情能力与幻想力。
有一天,护工正想让父亲睡觉去,可父亲却担心事情没有全做完,担心有人在等他。盖格尔告诉他今天已经过完了,大家都要上床休息了。
父亲很担忧地问:“谁去放那些人走呢?”盖格尔拉拉他的手说:“我去把他们放走,他们现在可以回家了。”父亲不安的神色中出现了一丝笑容,他对盖格尔眨眨眼,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当父亲说想回家时,盖格尔就会说“让我看看能为你做些什么,我相信我能帮到你”;当父亲问起自己的母亲时,盖格尔则做出相信她还活着的表现,并且保证她什么都知道,并且正照顾着他。
能够进入父亲虚构的世界令盖格尔备感高兴。他们在与病后的父亲漫长的相处中逐渐意识到,对错与否早已不再重要,唯一的标准是,越能够让父亲安心就越好。
虽说家人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父亲,可是在家看护父亲的水平已经不可能达到养老院的水平了,父亲在日常生活中拒绝合作的日子越来越多,可以与他好好相处的护工却很少,而她们也需要休息时间,父亲却不能无人照看。
于是2009年3月,家里决定让父亲住进养老院,他们村里的养老院中有合格的工作人员,他们工作和居住的环境也很好,并且那儿的人都是从父亲青少年时代起就认识他的人们。儿女和孙辈有空就会去看望他,并且时不时地将他接回家住一段时间。
父亲的情绪的确开始又安稳起来,之前不肯配合的紧张与不安一扫而空,他开始喜欢开玩笑,爱扮小丑,以笑脸对人,注意力集中,待人热情。
盖格尔开始准备创作这本关于父亲的故事的书,他开始联系父亲的兄弟姐妹和以前的同事收集资料。这样的谈话多数是在晚上,白天盖格尔则高兴于跑一两次养老院,去看望父亲。
父亲在那里交到了朋友,住在那儿的人个个充满生命力,以一种原始而率真的方式生活着。
父亲八十三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末,全家人都聚集到老家,母亲安排人放一个集装箱在门口,大家准备大干一场清理家中琐碎而无用的物品——当然,其中有大部分是父亲的。
在这个过程中,各种各样饱含着记忆的东西被翻了出来,在这些东西里,大家逐渐拼凑起父亲的一生。他们还发现了父亲二十四岁时写下的十三张纸的手稿,记录着他对战争结束时的回忆。
父亲的描写令盖格尔震惊万分,他发现即便这些年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但对父亲还是所知极少,他从何处来、他的挫败、他的恐惧、他的愿望,对于这些,儿女们几乎一无所知。
清理大费了一番功夫,之后盖格尔常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感慨着这样的事实:有一个人费了老大的劲,为了建造一个居住起来可以感到安心舒适的地方。如今一切都散了,这个人、这栋房子、他的世界。他说:“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其中点缀着些野花。”
四、死亡的思考
父亲的表现开始令盖格尔思考关于死亡的议题。
他难以避免地想到,会有某个时候,父亲就会呼吸完他最后一口气,接着他就不再呼吸了。想起这一点,他总是抓狂不已。
关于父亲的往事,他的脑中开始涌起越来越多的回忆,不知如何放下。
他想起贝尔蒂婶婶过世前,她想与这诸多侄子侄女们告别。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其中两个还是未成年人,而她在死亡面前对他们说的话是要求他们面对事实,在事实面前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他想起利恩·格林八十岁时在日记里写的话,他认为丧失能力和必然死亡,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他觉得那就像是上帝拿起海绵将他自己在黑板上写下的东西擦掉,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想到,不管人们多么依恋生命,但当他们发现生命不能提供足够的生活质量时,突然会希望死亡尽快来临。
关于死亡的思考,让盖格尔与父亲的相处变得更为敞亮。
他说,人们一般都认为阿尔兹海默症会切断人与外界的联系,而他和父亲之间存在的联系却恰恰相反。他说:“当我们所有的希望破灭后,我们才开始活过来。幸福的感觉在与死亡靠近时变得特别明显。幸福不在我们期待的地方出现。”
他开始幻想,假如父亲还可以从疾病那儿回来——他们会在一起聊什么?那一定会和以前不同,他们的谈话会更为开放、随和,也会变得更加明智。他了解了,父母都在用一生教育他们的子女,包括年老体衰。
这些与父亲从未如此靠近的日子,他会永记心头,至少在他还能做到时候。
结 语
照顾一位罹患阿尔兹海默症病人是一个复杂而悠远的过程,就像一场提前到来的漫长告别。
它时刻提醒我们,“你正在一点一滴地失去Ta”,却也因此,让我们打破了原本僵化的相处模式,了解更多关于Ta的过去和一切。
我们当然不因此而感谢病痛,它带来的折磨令人痛苦不堪,我们都无法代入那样逐渐失去自我的感受,我们只是知道,当一切不可避免地来临,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面对,尽力去珍惜还能拥有的时光。
衰老和死亡尚未被驱赶出人类的疆域,而这,却正是我们能体会幸福的理由。一切仍很好,即便总有人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