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陕北高原的窑洞内, 一个光着屁股、垂着鼻涕的男孩趴在灶台上翻着锅盖,吵嚷着“我饿!”“又是喝粥!”。老爹无奈,只好让男孩哥俩一大早将家里那头瘦公猪喂得饱饱的,戴上大红花送到镇上生猪收购站换钱。经过长途跋涉,哥俩来到市集。热闹的市集上,老艺人边弹着三弦,边吟唱着秦腔,各种小吃淋漓满目、香气四溢,小男孩不停留着口水,期待着卖猪后吃上三大碗辣椒酱拌面……这是动画片《卖猪》的画面,该片根据贾平凹的《祭父》选节改编,荣获了2012东京国际动漫节大奖。

      晚上,陪同孩子在家里看了《卖猪》,既感叹人在生活困苦时连猪都不如,又想起了小时候时家里杀年猪的情形。

      临近年三十,特别是在年二十八洗邋遢、送灶君后,村里的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燃烧的气味,还时不时响起几声猪的尖叫声,那是在杀年猪,年是越来越近了。

      80年代,养猪的家庭不多,就算是养也就一两头,平时煮点番薯叶、番薯梗喂养着。猪长到可以屠宰的规格,通常被赶到镇上卖给食品站换钱。猪由食品站统一屠宰销售,养猪户要吃猪肉得以市场价格从猪肉贩子手中把肉买回来。猪血是不用钱的,舍不得吃肉,农户往往在等到自己的猪被屠宰时,带回一桶猪血,切上一点猪网油,散上一点韭菜,放上几粒胡椒和沙姜,煮一大锅猪血,美美地吃上一顿猪血汤,那滋味赛山珍海味。

      过年前,除了分鱼,最让人兴奋的就是杀年猪。吃是其次,让人开心的是那氛围。一户人吃不起一头猪,就好几个户人打平伙。杀猪往往安排在年二十九的上午,在阿公家里。这天,阿婆早早起床烧上一大锅水,在院子的空地上摆上那张不高不矮、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松木四方桌子。阿公吃过早饭,过足了烟瘾后,把菜刀、尖刀、小刀等杀猪刀具磨得闪着青光,整齐利索摆在桌上。盛猪血的瓦盆、装猪肉的篮子早已洗刷得干干净净。

        猪并不习惯按照人的使唤赶赴刑场,所以被拉扯着耳朵、推着坐墩往前撵,一路尖叫。猪被赶到院子时,大家合力把它掀翻在地,紧紧按着,用麻绳把前后脚绑得紧紧实实的。绑猪脚是大意不得的事,一不小心,就会被猪脚蹬伤。水烧开了,猪也被抬上了桌子,尖叫声响切村子。大伙合力刨去猪毛、破开肠肚。一番收拾,一头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各部位被平均分成一份份的,每份重量一样、品种一样,每户选一份。大家在欢声笑语中提着篮子、端着盘子盛着肉心满意足回家。

      每次杀完年猪后,阿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那副没人要的猪苦胆搭上一坨猪肝煮枸杞叶。我每次都问他,苦不苦?他总是说清肝明目。我硬着头皮尝过一口,苦得难以下咽,但每次阿公猪苦胆时,我都会跟着身后,等着吃那一坨甜脆的猪肝。午饭时,阿婆会用猪耳、猪鼻、猪舌、猪脚、猪肚、大肠、小肠、猪肝,等等,煮上一锅猪杂汤。这道汤有整头猪的每个部位,又称为“百岁汤”,不用下太多调料,只放盐和几颗豆豉,味道就已足够鲜甜。猪油渣更是人间第一美味,伴着饭,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仍然觉得不饱。

      对于吃不完的猪肉,用放凉的开水洗污垢,晾干水分,涂上粗盐,一块块码在大瓦盆里,到年三十、年初二、年例等煮上一块拜神。一大瓦盆肉,一直吃到清明时节。猪肥膘经过长时间的腌制,一经煮熟十分通透,又是另一种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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