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钉子

拔钉子

刘耀兰

吴良欣是一个补胎匠，三十岁还未娶上媳妇。小镇上来往的车辆不是很多，可做补胎生意就有三家。僧多粥少，终于有一家支撑不下去，关门了。姓丁的补胎匠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补胎要拆装，要的是力气，尽管老头子常常是累得气喘如牛，可是，找他的人却很多，人们相信年龄大的人做事稳当。他心里不甘，可也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有一天，小镇突然热闹起来。原来这里在修一条高速公路，挖土机推土机彻夜轰鸣，运土运沙运水泥石子的大车穿流不息，吴欣良的补胎生意也一下火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姓丁的老人却突然撒手人寰了。这样一来，他的生意便忙不过来，他招了三个徒弟，自己当起甩手老板来了。三年工程完毕，吴良欣不仅做了新房，买了小车，还娶了媳妇。

高速公路通车了，原来经过小镇的车都上了高速，小镇比以前更为冷清了。俗话说，豆腐泼了架子在。别看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吴良欣还是一副老板的派头，整天开着小车到处兜风。三个小伙计无所事事，见老板不在家就打牌“斗地主”。吴良欣回到家里，小伙计向他上交一天的收入。毛小三是三个伙计中最小的，那两个怕受气便逼着他把钱交给老板。当晚上吴良欣回到家像往日一样，一只手挠痒痒，一只手伸过去时，毛小三小心冀冀地将钱放在他手心。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发现只有二张一角的纸币。

你这是咋回事？他心里早就猜到了，但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是今天的收入，有两个骑自行车的给自行车加了气，毛小三嗡声嗡气地说。他横扫了一眼，见那两个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便把钱狠狠地甩在地上。他希望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可纸币不仅没半点声音，随后却被一阵风吹跑了。毛小三跑过去捡了起来。捡啥子捡？还不够买张纸揩屁股！他恼羞成怒地骂道，真是一群废物，白养活了你们！没生意了，你们不会想法子吗？没吃肉也没见过猪走路？

他气呼呼地从家里抽屉里拿出一把铁钉和一些破玻璃片，然后打一个手势让他们跟上自己。天色已晚，道路上没有行人车辆。他小心冀冀地把钉子和破玻璃撒在道路中央，然后对他们说，你们现在就去等着，过一会就会有人找你们。毛小三问，师傅，你的车子咋样过呢？他说，路边没撒钉子玻璃，到了这段路我自然知道从边上走。

果然，当天就有两辆车上了当。他们漫天要价，一条胎收了五十多元钱。从那天起，他们每天都有生意了。

吴良欣的岳父知道他在赚昧良心钱，就劝阻他。哪知他满不在乎地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不这样搞，难道要让我喝西北风去？再说，她这两天就要生了，孩子也要用钱。他岳父说服不了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

第二天晚上，他刚回到家，她媳妇告诉他，她下身大出血。他朝她衣裤一看，果然见有血迹。他一下慌了手脚。镇上没有医院，只有一家小诊所，怎么办？他把媳妇抱进自己的车里就往县城医院奔。当他的车子行在那条撒满钉子玻璃的路上时，突然听到“噗”的一声，车子格噔格噔地一下慢了下来。他的脸一下白了：完了，车胎扎破了，刚才一急竟忘了这条道上有他亲手撒的铁钉和破玻璃。

他只得把车子停下来，钻出车来站在路上，希望能拦下一辆过路车。可是，站了好久也不见车影。他看着在车上气息奄奄的媳妇，他一边哭着，一边掏出手机打了120。他恨自己为了钱黑了心，狠狠地拍打着胸脯。

正在他绝望之时，对面来了一辆小车。他喜出望外地伸出双手挥舞着，嘴里喊道，救命啦！救命啦！

那辆车不慌不忙地朝他开过来，显然是为了避开那些他撒在路上间的钉子破玻璃。他迫不急待地要去拉小车车门，却从车里走出来了一个人。他一怔，原来那人就是岳父。

岳父问，你干吗这么着急？

他说，爸，她要生了，大出血，快用你的车送她上医院。

我知道了，我刚接到她的电话。你的车呢？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车胎刺破了。

岳父依然不慌不忙地说，哦，破了？破了拉回去补一下再送医院。

他急了，爸，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再不送医院来不及了！

岳父声色俱厉地说，你现在才知道急？你看你干的那缺德事，要是人家也遇到这事，这能不出人命吗？你放钉子扎别人，总有一根钉子扎得你疼。昨天我就想到派出所告了你，但又一想，关你几天，你不一定改得了。于是，我就决定跟女儿两个演这出戏警告一下你。

他回过头一看，见他媳妇正捂着嘴在那里笑。

他说，爸，我错了。

他在地上摸索着寻找铁钉子和破玻璃，一块破玻璃似乎是在报复他，深深地剌入了他的指头，直疼到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