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西川

诸葛亮在隆中的时候,就曾为刘备定下先取荆州为家,再取西川作基业的战略路径。所以乘赤壁之战孙刘两家取胜之机,诸葛亮用计“巧借”了荆州,又在孙曹两军对垒合肥一线的时候,将荆襄九郡全部平定,并整固夯实,从此有了立足的根本,然后日夜操练荆州将士,控弦之士迅速到达十万之众,成为一支不可小觑的新生力量。其时,北方都归于曹操,东南分属孙权。只有西北、汉中和西川还有割据势力。西北是与少数民族接壤的边境,马腾虽是汉人,但与羌族渊源甚深,在羌人中享有盛誉,所以能稳居西北。张鲁雄踞汉中三十年,刘璋盘踞益州已历两代。西北太远,西川和汉中两处,都是刘备和诸葛亮想取之处,也是当初两人的战略约定。只是取西川比取汉中更加重要而且急迫。所以荆州的治理一稳定,刘备和诸葛亮就开始将目光投向西川。

正在刘备和诸葛亮逡巡思虑之时,机会还真如约而至。曹操大破马超并西凉之众,威震天下。西凉以南的汉中首先受到威胁,张鲁担心曹操迟早会南下攻打汉中,他可不想像荆州刘琮一样举城投降。张鲁本事不大,却也是个颇有野心的人,早就想独立称王,只是地盘过于狭小,力量尚嫌单薄,于是他开始打刘璋益州的主意,准备起兵南下,夺取西川。刘璋懦弱,好日子过惯了,怕起刀兵。但他与张鲁之间的矛盾又不可调和,因为他曾杀了张鲁的母亲和弟弟,可谓仇深似海。正在惶恐无计之时,手下益州别驾张松给他吃了颗安心丸,表示愿北去许昌,劝说曹操出兵汉中,如此则张鲁自顾不暇,然无法窥视蜀中。这确实不失为一良策,若果如此,张鲁防守尚嫌不足,更不敢发兵寇蜀,陷入两面作战的危机。只是张松的真正用意并不在此,他见刘璋暗弱,不堪长久依附,早有投奔明主之心,见曹操势大,认为他将来必得天下,想借机前往结识,为将来的出路作打算。刘璋同意了张松的建议,并给他备好了充足的礼物,张松暗地里自画了一张西川地理图,准备献给曹操作为见面礼,以为晋身之资。

让张松始料未及的是,曹操根本不待见他。一来因为张松长得太过丑陋。尖嘴猴腮,身材矮小,说话还瓮声瓮气。二是因为曹操刚破了西凉,据有长安和陇右广阔的土地,正志得意满。偏偏张松颇不识趣,见了曹操,不仅不阿谀奉承,还老是讽刺挖苦。曹操恼羞成怒,对他厌恶至极,准备将他推出斩首,幸亏杨修等人苦劝才作罢,但还是一顿乱棍将张松打出了许都。如此一来,张松既没有完成刘璋的使命,自己带来的西川地理图也没有机会呈献,公事私事都一无所获。想起自己出发前在刘璋面前夸下的海口,如今无果而归,必会被川中人耻笑,张松十分郁闷。正寻思如何回去交差,突然想到新得荆州的刘备,听闻此人仁义远播,信誉著于四海,何不取道荆州返回,亲自印证一下此人是否真与传说一致。

张松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准备去见刘备的,并没有心存多大希望。荆州这边,诸葛亮早就探听到消息,把张松在许都所遇弄得清清楚楚,并立即作了部署,拟定了详细的接待方案,准备以最高规格最高礼遇对待张松。

张松一进入荆州地界的郢州边境,就见一队人马等候在路上,为首一员大将正是赵云。常山赵子龙的大名可是威震天下的,长坂坡单骑救主的英雄事迹谁人不知。有这样一位将军远道迎接,张松当然很有面子。赵云陪同走了一整天,进入荆州,来到驿馆,又一员大将出面迎接宴请张松一行。此人正是关羽。关羽的名头更加响亮,斩颜良诛文丑,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那可是世之虎将。这种人物出面,加上赵云一起,张松一时都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这还罢了,第二天,刘备率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亲自前来迎接张松,并在府上大宴张松。张松受宠若惊,心下十分受用。在曹操那里受到的是喝斥棒打,还差点被砍了头,到了荆州却成了座上宾,刘备以下的高级官员都对他礼敬有加,奉若上宾。张松心中早已暗许刘备为未来之主。在几番试探之后,张松终于取出随身带来的西川地理图,双手奉给刘备。刘备展开一看,其上地理行程,远近阔狭,山川险要,府库钱粮,无不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对进击西川可是大有裨益的,要不然,西川地理险峻,易守难攻,即使百万兵马,也未必就能深入。在诸葛亮的精心策划下,刘备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西川的城防图,这就相当于拿到了进入西川的钥匙,关键是还获得了张松这个坚强有力的内应,随时可以接应刘备进入西川的大门。

张松的作用当然远不止贡献一张山川地理图。回到益州,张松向刘璋汇报了此行的遭遇,怒骂曹操的蛮横自大,盛赞刘备的仁义厚德。并建议请刘备带兵入川,帮助协防汉中张鲁。刘璋一听刘备这个皇叔本家仁厚如此,立即答应邀请刘备入川,虽有不少人揣度出张松的用意,极力表示反对,奈何刘璋心意已决,刘备入川便成定局。

闻报刘璋盛情相邀,刘备也知道机会就在眼前。其实他心中最想得到西川,取益州以为基业,他才有跟曹操抗衡的资本,最后问鼎中原。但师出要有名,当年陶谦三让徐州,刘备都屡次推辞,如今要从同是刘氏宗亲的刘璋手里夺取西川,对于他多年来树立的“仁义”之名大有损伤,因此他心中十分犹豫。军师庞统再三开导说:“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汤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后报之以义,封为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被他人取耳。”,刘备这才答应起兵,留下诸葛亮、关羽和张飞等人守荆州,自带庞统、黄忠和魏延等人往西川进发。

刘备和庞统心里都清楚,只要兵发,迟早是要夺取西川的,只是刘备既要得到西川,又要名正言顺,这对军师庞统来说,一时还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刚进西川,双方还挺融洽。刘备和刘璋相见甚欢,彼此畅叙宗族情谊,互无侵占防范之心,刘备觉得刘璋老实,刘璋觉得刘备仁厚,刘备替刘璋防守葭萌关,刘璋则支援刘备物资钱粮。但和谐止于初见,刘璋手下分为两派,一派以张松、法正为主,希望刘备取而代之,成为益州新主;一派以黄权、张任等人为主,力劝刘璋拒刘备于国门之外。刘备手下庞统、黄忠、魏延等人则无不思想速取益州,立功西川。双方此时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刘备始终觉得仁义声名在外,助人御敌却夺人之国乃不仁不义之事,不愿轻为,再者,初入西川,人心不服,地理不熟,不便贸然行动。于是,刘备借刘璋请其防守葭萌关之机,广布恩德,以收民心,希望慢慢渗透,等待时机。

刘璋确实是个厚道人,刚开始还是非常信任刘备的,但架不住手下一再陈述利害,渐渐对刘备有所防范,让大将杨怀等人领兵守住涪水关,以阻隔刘备进川之路,这让刘备心下十分不悦。这时有消息从荆州传来,曹操和孙权都有觊觎荆州之意,刘备甚是不安,怕失去根本,有退兵荆州之意。庞统劝刘备问刘璋筹借兵马钱粮,以资抵抗曹操孙权两家的联合进攻。刘璋的手下当然劝他不要答应,免得养虎为患。于是刘璋派来几千老弱病残的士兵,外加一万斛粮食,象征性地应付一下刘备。刘备到了此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气。觉得自己千里迢迢前来帮你抵挡张鲁的入侵,问你借点兵马钱粮,你却如此敷衍打发我。当即大发雷霆,毁书骂使,算是跟刘璋彻底决裂了。而这,正是庞统等人所希望看到的。庞统见时机已到,当即献上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昼夜兼程,径袭成都;中策是诱杀守将,夺取涪城;下策是返回荆州,徐图西川。刘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西川,当然不愿无功而返。而直取成都又过于冒险,于是选择了中策,擒杀了杨怀、高沛二将,袭取了涪水关。

虽然刘备得了涪水关,但此时成都的有力内应张松却因一时疏忽,泄漏了行藏,被刘璋满门抄斩,没有张松这个强大的支援,刘备只能一步步攻向成都,而这意味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因为蜀道之难是出了名的,很多关隘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雒城和绵竹便是这种重要关隘,却又是进入成都的咽喉和屏障,无法避开。刘璋可是兵精粮足,而且蜀中多名将,有骨气的死士还是不乏其人的。当初如果用了庞统、张松、法正等人的计谋,刘备早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制服刘璋,夺取益州,然后慢慢治理,然而刘备的犹豫错失了快速解决西川的良机,只能强攻硬打了。

攻打雒城是一场硬仗,此役刘备不仅大败,而且损失了倚为左膀右臂的军师庞统。庞统的去世,绝不仅仅是一个天才军事家的陨落那么简单,因为庞统一死,刘备就得将诸葛亮调来前线共图西川,诸葛亮还得带走张飞。赵云两员大将及一支人马,荆州只能交给关羽,而关羽为人过于高傲,刚则有余,柔则不足,不懂得在曹操和孙权之间迂回。最后被孙曹两家联手算计,丢了荆州,这就埋下了蜀汉失败的伏笔。所以刘备的一犹豫,后果很严重。

诸葛亮惊闻刘备挫败,庞统阵亡,只好将荆州交给关羽,亲率援军前来与刘备汇合,以诸葛亮之谋,张飞赵云之勇,自然一路破关斩将,到达雒城并未多费时日。诸葛亮一出手,轻松地擒杀了蜀中名将张任,在刘备眼中难以跨越的雒城,没过多久就被诸葛亮突破。到达成都的最后一道关卡就只剩下绵竹了。此时刘璋手中已无良将可用,稍堪抵挡的只有李严。有人给刘璋出主意,一方面让李严等人守住绵竹,深沟高垒,只与刘备打消耗战,待其粮尽,那时再乘机追击。一方面派人请求汉中张鲁出兵相救,晓以唇亡齿寒之理,许以割地赔款之利,说服张鲁来援。刘璋别无他法,只好照办。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作最后的挣扎而已。虽然张鲁心怀侥幸,希望来个混水摸鱼,派出了刚得的猛将马超率军入川,夹击刘备。但马超前败于曹操,新投于张鲁,根本没有获得张鲁的真正信任。诸葛亮轻巧地用了一招离间计,就弄得马超进退无计,无家可归,不得不投降了刘备。同时诸葛亮还设计降服了李严,顺利地拿下了绵竹。至此,成都之外所有可据的关隘城池都已扫平归顺,刘备还新收了马超这员大将,可谓如虎添翼。挟得胜之威,破城之势,兵临成都,刘璋君臣岂能不胆裂心碎?谋已穷尽,将已用完,再战,便是自寻死路,除了投降,刘璋别无选择,刘备一鼓而下成都。整个益州从此落入刘备之手。诸葛亮出山之时为刘备筹谋的计划完成了大半,刘备从此有了争霸天下的基业。

夺取益州,这是刘备统一宇内,雄霸天下宏伟事业中最为重要的一步。如果说取得荆州是个生存问题,那么夺得益州便是个发展问题了。据有荆州到益州这一广阔的战略纵深,筹集到足够的兵马钱粮,刘备才有施展的空间和本钱。而取西川的肇始,起于曹操大破西凉震动汉中,张松则是益州易主的实际启动者,刘备诸葛亮当初给予张松最顶级标准的接待,绝对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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