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

“师父,我要下山!”

“为何?”

“我动念了”

“如此,去吧。”

“慢,为师作一个不是偈的偈子与你。”

这个不是偈的偈子是:

小和尚,十七八,一念心动入繁华。

嗔痴傻,劫缘罢,万般皆是恒河沙。

      小和尚法名不可,不可离了山寺也不知何往,脚下向东便向东,向西便向西;一路化缘,饥一顿,饱一餐,也不到其他寺庙挂单,倒有几分云游的意味。那一日到了姑苏城中,已是饿了两天,浑浑噩噩见了一匾,上书“郝府”,便不管是“郝”还是“好”,敲门便要化缘。仆人开了门见是这等事,正要轰他,恰逢郝夫人挟女儿上香归来,见不可衣衫褴褛,顿生怜悯之心,于是吩咐下人准备斋饭施舍。

      不可正要答谢,只见郝小姐掀开轿帘观望,四目相对,顷刻生情。天下真有这样的爱情吗?有人云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小和尚色心未泯,要犯戒了?犯什么戒?情心,淫心岂可一视?不可,不可也。

      进得郝府,不可由仆人领去吃斋,饭毕,他请求仆人带领,要向郝夫人当面答谢。仆人有些不耐烦,见不可执意要去,只好带着他到客厅。不可见了郝夫人口先称谢,郝夫人也客气道“一顿斋饭,法师不必在意,不知宝刹何处?又要往何方去呢?”不可答道“小僧在不名山不留寺出家,法名不可,不知何往。”郝夫人又问“不知何往却是为何?法师下山做什么呢?”不可一时语塞,略微思考后回答说“不瞒夫人,那日我心乱不已,竟不能入定,自觉凡心未了,故辞别师父,来此世间。今日一睹小姐芳容,顿生欢喜,姻缘二字本与出家人无关,但此未了不了之心竟不能用他言说之,还望夫人成全!”

      成全什么?不可竟是个呆子,好个呆子……郝夫人冷不丁听闻这样的话,竟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这时郝老爷大笑着走出来,对不可怒目而视,口里说:“你这个和尚,说些什么颠颠倒倒,模棱两可的话,我看你定是不守清规被赶下山,我家夫人好心与你斋吃,你倒大言不惭打起我女儿的主意来了,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且不说你拿什么娶我女儿,就是入赘到我们家,你也没那样的才情。来啊,给我打出去,真是可笑至极!”

      这些家丁也觉得愤慨,一哄而上把不可打的鼻青脸肿、嘴歪脚瘸,扔到门外,又拖了好远。不可却不死心,守在郝府外边靠要饭过活。要饭和化缘有什么区别?要的是饭,化的是缘!不成想,他那点事被传的满城风雨,哪里还有人施舍给他饭吃,不打他就算发善心了。一连饿了几日,奄奄一息之间,只见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带来一筐饭食,放下便走,不可只顾狼吞虎咽,没有多看。

      一连几日,都是那人给不可送来饭菜。不可也不问来由,送来便吃,吃完便打坐。可是一闭眼竟全是郝小姐模样,这如何是好?不料郝小姐也对他有意,自从那日得知不可堂上所言,虽然觉得他有些鲁莽,但细想那话中之情倒也真挚,何况那日见他眉清目秀,神采不俗,定不是父亲所言浪荡之人。这日日来送饭菜的人正是奉郝小姐之命,来搭救这个痴情的僧喏。

      一来二去,一日不可问起丫鬟可否见郝小姐一面,丫鬟虽有些为难,还是答应帮忙问及。不想郝小姐也有此想法,嘱咐丫鬟说夜晚可从后门进去相见。至夜,不可跟随丫鬟小心进得小姐闺房。两人一见如故,却又相互敬重。郝小姐问“你自说对我有情,不知此情如何?”不可回答说:“我对你之情竟不是海枯石烂之情、磐石不移之情,那日一见,你若知我心,当晓此是不了情!”好个不了情!未有二话,郝老爷赶进屋来,气得胖脸铁青,也不多说,只指着不可叫打。郝小姐想要阻挡,却被他父亲一耳光扇到一旁,只得掩面而泣。不可被拖到外面,一阵拳脚相加,最后大呼一声“小姐可知我这不了情!”,口吐鲜血而死。

      郝小姐从此郁郁寡欢,此不了情到底还是了了。后来她嫁到东城朱家,郝老爷对这门当户对的亲事很高兴。不成想那朱家少爷朱鸾是个浪荡子弟,又风闻郝小姐与不可的事,以为她贞操早失,夜夜对她折磨,郝小姐不堪忍受,投井而亡。

      过了一二十年,有一个居士供养给不留寺一个上等檀木制作的木鱼并健稚一根,可是不留寺的方丈也就是不可的师傅空心大师见了木鱼却说了一段不知所云的话。

      这一段不知所云的话是:

        “徒儿,为师错矣,哪里来的什么恒河沙啊!如今倒真成了不了情,也不知哪一世敲得醒你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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