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烟的节操

树欲静,风不止。

刚上班,艳辉的电话就来了。

“强哥,今天签字你去不去?”艳辉是个热心人,他一直记着签字这事儿。

为了签字,宋伟强已经跑了四趟了。

每一次庞局长都很热情地打招呼,一页一页的翻看他递交的材料,然后耐心地指出存在的问题,交代如何整改。

每次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宋伟强的内心都有莫名的懊丧和自责。

上次艳辉的一句话让他恍然大悟,但他想,自己就剩一次签字了,只要拿到健康证,他应该找不出什么问题了吧。大不了下次去买两盒华子放在桌子上就是了。

他平生不送礼,他觉得送礼既是对自己的侮辱,也是对对方的侮辱。

他想起前天见到彭清华的情景,说起签字的事儿,彭清华破口大骂:“妈*的赖熊货,为签字我跑了四趟了,按他的要求弄好了,现在又要用水证明里。说水质报告和发票不能说明你就用的他们的水。人家自来水公司说从来没开过这种证明。”彭清华缓了口气,恨恨地说:“我也没办法了,管他里,我不跑了!”

听到艳辉今天也去签字,宋伟强心里一喜:“去,去,我去!”

两个人一起去遇事有个商量。宋伟强心里想。

“要去你现在就出来,我在镇上等你!”艳辉急切地催促道。

等宋伟强风驰电掣地跑到镇里,艳辉早就等不及了:“快走吧,我还得跑好几个地方哩!”

“别急,先说说咋弄哩。”宋伟强望着艳辉,虽然艳辉年龄小,但对于这种事,他显然更有经验。

“咋弄?给他买条烟吧,庞局长就是这一条烟的节操。”艳辉不无嘲讽的答道。

宋伟强极不情愿地去超市买了一条烟,望着艳辉:“拿着烟咋进局长办公室?”

“往衣服里一揣就行了,现在穿的都是厚衣服,看不出来。”艳辉边说边做出往胸口揣的动作。

老板娘递给我一个档案袋说:“装在袋子里就行了。”

“能放得下?”我惊讶的问。

“能,刚好能装两条烟。”老板娘拍拍档案袋,显出经验丰富的样子。

我接过档案袋,揶揄的说,“这下我可以堂而皇之了。”

不知道那些进进出出领导办公室的档案袋里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目的。

庞局长的办公室依然烟雾缭绕,浓烈的焦油味就像置身于农村的烟炕里。

接过档案袋,庞局长脸上露出笑容:“还给我弄条烟?”随手把档案袋放在了办公桌下,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

转过头,庞局长从底层抽出材料,把食指濡湿了,又从头儿一页一页的审阅已经审阅了四遍的材料。

宋伟强这次心里很坦然,他相信那条烟的力量,再说他上次说就缺健康证,这次健康证也带来了,肯定没问题。他这次翻材料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等待总是煎熬的。

终于,庞局长合上材料。清了清喉咙,悠悠地说:“我发现你们都没有用水证明呀!”这个你们显然包括彭清华。

宋伟强瞪大了眼睛:“上次您也没说要啊,水质报告和发票不就是证明吗?”

宋伟强忽然想起彭清华说的水务公司不开证明的话,不等庞局长解释,接着说:“我听说水务公司也不开这样的证明。”

“嗯嗯,是这样,现在的水务公司是私营企业,是在并购了全市大大小小的水厂成立的,水质报告和发票并不能说明你们用的哪儿的水。水务公司也是官僚主义,他们应该开的。”

彭伟强哑然失笑,官僚主义这四个字从眼前这位局长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滑稽。

有了一条烟的底气,宋伟强看着庞局长那张酱紫色的脸,反问道:“庞局,你说我下面怎么办?”

庞局长想了想说:“你也跑这么多趟,咱都是熟人了,你去镇水利所开个证明吧,他们总知道你们用的哪儿的水。”

宋伟强装出面露难色的样子:“水利所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这样吧,咱弟兄们我也不为难你,你去随便找个地方开个证明都行,中心校也行,村里也行。”庞局长用开了很大绿灯的语气说。

宋伟强暗暗骂了一声畜生,

“庞局长,你几点下班。”

“十二点下班”

宋伟强拿起手机,十一点零二分:“那好,庞局长,我现在就去开证明,争取十二点以前赶回来。”

宋伟强怕夜长梦多,急急忙忙去最近的中心校开证明。

来回五十余里,宋伟强十一点四十分已经回到了庞局长的办公室。

当他气喘吁吁的在椅子上坐定,庞局长又濡湿了食指,从头儿一页一页翻看材料。看着庞局长又寻到三页有问题的材料,郑重其事地折起来,宋伟强惊掉了下巴。

翻看完,庞局长把材料推到宋伟强面前:“你把这几页没章的签上名字,摁上指印,把复印件写上与原件一致。”

宋伟强一一照办。那空着的一栏终于写上“庞文”两个草的认不出眉眼的符号。

当身心俱疲的宋伟强拿着那一沓浸满愤恨的材料走出那栋这辈子他永远不想再踏进一步楼房,狠狠地把材料摔在地上,仰望灰蒙蒙的天空,长出一口恶气:“奶奶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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