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之人 予忠之心

文/ 故戌

“尊敬的乘客，我们即将到达终点站<现实站>，请拿好您的行李和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为避免与其它乘客拿错，请您一定要确认本次回忆旅途最后三位数自定义序列号。最后感谢您乘坐故旅GX113号列车，祝您本次旅行愉快。”

蓝白相间的火车停靠在终点站，熙熙囔囔的人群从中慢慢的被推搡出来，他们或是手提着一个蓝白相间的旅行袋，或是拉扯着一个蓝白相间笨重的旅行箱，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并迫不及待的想要出站。

这里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火车站，你只要买上一张通往过去的票，就可以把美好的回忆带回到现实世界。这里没有我们去不了的曾经，只要您提供准确的时间和地点，我们能为您找到。

欢迎各位来到往昔车站，下一班列车即将发车。

往 昔 车 站

一

“师傅！后门前去不去啊？”

从出站口走出来的胖女人十分妖娆，丰满肥厚的身体，一头卷发，穿着鲜红色的开叉裙。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女人，咧嘴笑了笑：“12块就走，不砍价。”

“那么贵！你咋不抢银行去？”胖女人依旧妖娆的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去。

予忠今年59岁，是个摩的师傅。

他当了三年摩的师傅，见过形形色色的路人。有些人很有意思，觉得他的摩的不能砍价是种骨气。也有些人刻薄，觉得他这是等着捡金仔儿。

胖女人走到路口，问了三四辆摩的，最后潇洒的坐上了一部红漆豪爵牌的老车子。那个师傅带着黄色的安全帽，扭了扭钥匙，油门轰隆隆的发出了巨响，一听就知道是一辆超过12年的老爷子车。

很快胖女人和摩的消失在黑灰色的尾气里，奔向逆行的马路。

予忠依旧坐在自己的摩的上，等着下一个客人。

二

说起来，屁股下面这辆并不怎么起眼的摩托车也不是一般的车。它浑身漆黑色，是从前予忠的赛车改造的。

予忠摔断过一条腿，一只手臂，还有鼻子和耳朵。不过这都不是他变成摩的师傅的理由。

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52岁那年摔断了好几只手指，确切一点来说，是摔没了。他的右手只剩下大拇指食指，和无名指的一个指节。

当然，他年纪大了也是潜在原因。

不过这不妨碍他喜欢开摩托车。

“到大学街多少呀？”

女孩儿白白嫩嫩的大腿在太阳底下闪着诱惑的光泽色，予忠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球定在那两只白闪闪的腿柱子上。

“10块钱。”

“行，走吧。”

“小姑娘上大学呢？”

“哈？师傅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啊啊？”

“我说，你上大学呢！？”

“哦，嗯，对啊。”

红绿灯的空隙，予忠停下车子。摆弄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女孩儿白嫩的大腿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也无心继续扯话题了。

绿灯亮起来。

“师傅，一会街口停就行了。”

“好嘞。”

真是一双好腿。

予忠留恋的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终于拐头重新回到了大公路上。

风呼啦啦的从耳旁吹过，他带着黑色的头盔看起来很浮夸，胯下的摩托车不像路旁那些摩的师傅既破烂又脏旧，从泥灰里可以隐约看出它泛着黑色的光芒。

三

他在这个小城市里生活了三年，走遍了大街小巷，他知道哪个小饭馆的饭好吃，酿的酒好喝，他有过一个小十岁的女朋友，处了几个月享受了一把鱼水之欢终究还是只身离开。他今年59岁，依旧热爱自由。

“哈，师傅，上次见你头发不是这个颜色啊！”

一个大男孩拎着手提包，熟练的跨上后座。

“换个心情嘛。” 予忠戴上头盔，问道：“这次回来的早？”

“对啊，想早点儿回来。”男孩拍了拍后座，“师傅，你不给大黑洗洗？这么好的车真是糟蹋了。”

“你个小屁仔懂啥，洗干净了哪有人坐我的车。”

予忠扭了一把油门，摩托车在极端的时间内就加速到120km。

偶尔碰到一个懂行的，他能过把瘾。

他倒不在乎后果，反正孑然一身，无可得失。至于身后那个人，是和他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致的，所以时速越快，他们就会越快乐。

各取所需吧。

“到了小弟，12块。”

“师傅，下次搭车再叫你啊，还是那么爽。”

“行。”

予忠乐呵呵的踏上启动车子，他要回火车站去了。

予忠只在火车站拉客，从不停在别处。他每天看着出站口涌动的人群，就坐在停车场的摩托车上，一声不吭。他不会像那些人看着有旅客出站就一窝蜂的迎上去抢客人，他只在最外端，捡捡挑剔的散客或者等了很久无人接送的孤独者。

他的拉客费不议价，不在乎旅程长短，全凭心情。

四

“由往昔站到现实站的故旅GX1411号现已到站……”

一大波人群从出站口涌了出来，拉客的司机们仿佛看到了闪闪发亮的金币在招手，又一次装上笑脸活跃迎了上去。

这些人或手提蓝白色行李袋，或拖着同个颜色的行李箱，连面貌看起来都十分相似。

“唉，真想偶尔也能回到过去一次啊。”

予忠点了只烟，抹了一把黄白色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和老人斑在阳光里晃眼睛。

他今年59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过去，但离重新开始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