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李二贵,整个红旗乡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可以说是妇孺皆知。
李二贵最早出名,是他那天生的神力,那时还没有改革开放,红旗乡那时叫红旗公社,每到夏季农闲,村里的基干民兵都要在公社武装部的组织下进行军事训练。
李二贵已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自然属于训练之列。那时民兵训练主要以队列操练、体能训练、枪械操作、射击训练和手榴弹。
武装部组织训练是在生产队的打麦场中进行,打麦场宽广、平整,正好可以进行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
每天队列训练结束后,就要进行体能训练。
打麦场里有几个碾场用的碌碡,都是打场时用两马拖动的大碌碡,体能训练就是让民兵们推着碌碡滚动到指定位置。
全公社有六十多个基干民兵训练,只有几个能把碌碡推动到指定位置,到了李二贵时,他用双手猛地从碌碡的中间用力一推,碌碡快速滚动起来,滚动到指定位置后没有停下来,一直超过了指定位置一倍以上的距离才停下来。
武装部训练的教官很吃惊,让他再来一次,没想到二贵笑着对教官说:
“我把它给立起来可以吗?”
碌碡是用青石凿成圆台形,两端粗细不一。
教官不相信地看着李二贵:
“那你试试吧。”
李二贵来到碌碡粗的一端,深吸一口气,猛地蹲下,双手抱住粗端,大喊一声,碌碡的一端被二贵抬高,用力推举,最后将碌碡直立起来。
所有人都被二贵的神力惊呆了,就连教官都不敢相信。
到了手榴弹训练那项,教官专门让李二贵先投一次。
李二贵按照教官的要求,抓起手榴弹侧着身向前跑了几步用力投了出去,手榴弹在天空中转动着,沿着弧线飞向了远方。
“98米,你是宋福旦第二。”
教官激动的叫了起来,那可是接近宋福旦的成绩,只比他少四米,李二贵从没有严格训练过,这能不让教官惊奇吗。
宋福旦是解放军训练尖兵,投弹能手,他投弹的最好成绩是102米,难怪教官如此激动。
从此,倒立碌碡的李二贵传遍了全公社。
李二贵住在李家村,母亲在他十二岁时去世,哥哥大贵已经成家,只有他和父亲两人。
李二贵自幼饭量大,到了十几时,家里分的口粮根本就不够他一人吃,生产队照顾他,让他做一些重苦力活,这样就可以多得到一些补助。
李家村只有四十来户人,李二贵又是个热心人,哪家有拿轻扛重的活,只要跟他说一声,他都会帮你干好干完,村民们自然留下他吃口饭,他没少在村民家吃过饭。那些年李二贵没有因为饭量大受到饥馑。
李二贵干活从不惜力,干事总会干好干完,村民们都喜欢和他打交道。
农村杀猪都要吃杀猪饭,宰杀收拾干净后,村民就会请帮助他杀猪的人吃杀猪饭。
杀猪是个力气活,李二贵力气大,村民们都会请他帮忙,从不拒绝。
杀猪饭都是炖“槽头肉”炸糕,槽头肉瘦肉少,肥膘多,别人吃几块就感觉发腻得慌,李二贵能吃两大碗,还会吃十几个油炸糕。
李家村有个驻队的公社干部,他家养的猪要两年后才宰杀,那猪就像个小牛犊一般大,冬天宰杀时,家里正好有一些亲戚过来,他就让亲戚帮他宰杀。几个亲戚将猪按倒在门板上,正要宰杀时,刀子还没有插入猪的喉管,猪就挣脱了众人站了起来。
亲戚们都不敢下手,只得去叫李二贵。
二贵来到后,走到猪后边,猛地弯下腰抓住猪的一条粗壮的后腿,就把它提了起来。
李二贵二十岁就开始为生产队赶大车,赶大车是生产队的重要活,运送生产队所有的物资,都是大车来完成,车老板(车倌)尤为重要,要能驾驭得了大车上的三匹马,还要吃苦耐劳,这些二贵都符合。
生产队每年都要套换一些马,把那些不能适应生产的马匹卖掉,用粮食或其他物品到草地上换回一些年轻又强健的马匹。
草原上的马,野性强,很难驾驭,必须经过训练才能担当生产队的生产,这些训马的任务都是二贵来完成。
李二贵将那些野性强的马,双手抓住它们的耳朵,把马头抱在怀中,身体侧在马的一侧,腿伸到马前腿的另一侧,把马头用力一转,马就被他从另一侧摔倒,经过几次,那些野性再大的马,看到他都嗦嗦发抖。
生产队每年换回的马,都安排在他赶的大车上,他的大车也成了生产队最年轻最有力量的战略重器。
一天,李二贵要把车上的粮食送到镇上的粮站去,路上遇到一个年轻女孩,他就让女孩坐到车上来。
孩子是邻村的,她也要去镇里去买衣服,当她知道赶车的是李二贵时,盯着他看了几分钟,看得李二贵都不好意思:
“你就是那个倒立碌碡的李二贵?”
“呵呵。”
李二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出了傻傻的笑。
“我以为李二贵是一个身高八尺,膀阔腰圆的壮汉呢,没想到……”
女孩不好意地停下了话。
“没想到什么?”
李二贵随意地问了一句。
女孩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二贵的问话,脸颊像挂了两个红苹果。
李二贵将粮食送到粮站后,没有回村,他把马车停在路边,一直等到女孩买完了衣服,他把女孩送到了邻村,才返回李家村。
李二贵恋爱了,村里没事时,他就会跑到邻村的路边等着女孩,有时也会悄悄地帮着女孩干点活。
他与女孩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就托人向女孩家提亲,女孩的父亲坚决反对:
”我把孩子嫁到一个穷地方,让她吃一辈子的苦,那不是把她往来火坑里推。“
女孩让李二贵亲自来家里与父亲谈谈,也让父亲对他有个好印象。
李二贵只得怀着忐忑心情来到了女孩家,刚到家时发现女孩的父亲正在院中洒粮食,麻袋中的粮食让他无力下手。
李二贵一把抓起装有粮食的麻袋就提出了院中,女孩的父亲看着李二贵:
“你是…….”
“叔,我是李二贵。”
“你就是李二贵。”
老人从前到后围着他转了一圈:
“不错,好后生。”
李二贵没费口舌,只搬了一袋粮食,女孩的父亲就同意了他俩的亲事。
原来他并不是嫌弃李家村穷,那只是个借口,他是担心女儿找了李二贵那种壮汉,将来会受欺负。今天一看,李二贵虽然身强休壮,但与他想向的壮汉完全不同,一看就是诚实憨厚的实在人,他就同意了。
到了年底,李二贵就要娶媳妇。农村娶媳妇有个习俗,当新媳妇娶回来,进门时会被拦下来,拦她的人会向她被索要糖和烟,有时没有索要到,会抢新媳妇的帽子或鞋子,然后向东家换糖和烟。
李二贵媳妇也被村里人拦下来,给了他们糖和烟后还是不依不饶,众人都围在她的身边。
李二贵看到媳妇被围,知道这些人要抢媳妇的东西,他毫不犹豫地跑到人群中,抱在了媳妇,推开人群回到了家里。
后来,同村的女人们经常拿这件事开她的玩笑,她总会笑嘻嘻的,好像很满足的样子。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那点承包田根本不够二贵一个人干,二贵不让媳妇出去干活,媳妇认为这不是长久之计,她让二贵外出打工,自己来干责任田。
李二贵很听妻子的话,他就到县城的建筑工地干零活。二贵这人苦活累活都不怕,干活很卖力,赢得了工地上所有人的好感和信任。
十几年下来,李二贵已经领着一些人承建某些工程,成为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并且给自家儿子和女儿在城里买了房。
每次回到村里,看到的都是老人和儿童,李二贵觉得心里很不痛快,在他最困难时,这些人都帮助过他,现在他们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身边,那些重活苦活老人们又干不了,他想回来帮帮他们。
妻子本来就想让李二贵回来,在外闯荡了十几年,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怕他在工地上有什么闪失,早想让他回来。李二贵把自己的想法与妻子一谈,妻子很高兴地让他回来。
李二贵没想到的是,他回来的第二年冬天,村民们把他选为村长。
李二贵成了李家村的村长,一个统领六十多位老人和十几位孩子的头领。
这些老人们的儿女都进城打工,日子也过得紧巴,老人们不想进城拖累儿子,在村里种点地还能接济他们一点面粉和肉食。
李二贵每天乐哈哈地张家门进李家门出,帮老人们做一些重活和累活,干的有滋有味。
这一干就是十年,每次村民选举时,他总是全票当选,村民们都信任他,张家有事找他,李家有活也找他。
儿子和女儿怕他累着,他们想让父母亲一块去城里生活:
“你们城里有啥好,门都不能串,我住不惯。”
李二贵直接拒绝了。
儿子和女儿知道父亲最听母亲的话,就动员母亲做父亲的工作:
“你父亲野惯了,他就是受苦受累的命,你们让他闲下来,他会闷出病来。”
儿子和女儿没办法,只能由着父亲了。
这几年农村政策好,各项农业补贴吸引了外出打工的部分青年人,他们回来帮着父母种田,倒也减轻了李二贵不少负担。
也有人开始打起了利用土地流转挣钱的主意,想要钻政策的空子,达到挣钱的目的。
李补住家的李文听到村里的政策好,觉得只要运作好,村里比城里更容易挣钱。
村里重新选举村长时,他回村参加选举,父母的反对他都不听,每天拿着烟张家门进,李家门出地许诺;只要他当上村长,每年村里给老人们二百快钱,过时过节还发放米面油,村民们答应了他。
等到选举后,结果还是李二贵当选,当初答应他的还是选举了李二贵,他只得了自己那一票。
李义没有气馁,他觉得当不当村长是次要的,只要通过他的土地流转方案,他一样挣钱。
李义来到李二贵家,他把自己的土地流转向李二贵讲述了一篇。
“你把好地都流转到你的名下,那村民们种什么田?”
李二贵看着李义问。
“他们有出让金、土地补贴和粮食补贴。”
“你个小兔崽子,那点钱能够他们生活?”
“二叔,只要您同意就行,二叔您也有好处的。”
“那你一边凉快去,别打那些小算盘。”
李二贵摆着手让他离去。
“二叔你听我说…….”
看着李义还想说什么,李二贵早已烦了,他抓住李义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扔出门外,李义半天才绥过一口气。
秋收开始了,今年霜期早,处暑就出现了大面积霜冻,许多老人的小麦自己没办法收割。李二贵每天帮助这些老人们收割,一连几天没顾上回家。
二贵的妻子急坏了,每天都忙着收割,还有好多没有收割回来。
李二贵回到家时,妻子就是一顿埋怨:
“自己家的小麦都射箭了,还忙着帮别人干。”
霜冻后的小麦,抓到手里时,小麦头就会掉落,人们称之射箭。
李二贵笑着没有解释,妻子明白二贵的心思,那些年乡亲们没少帮助他,他想为乡亲们尽点力。
吃过晚饭后,李二贵告诉妻子他有点事,晚上不回来,让她不要等自己。
第二天早晨,二贵妻子早早来到了地里,她惊奇地发现自家的麦子全部已经收割,并整齐地码好。
突然她发现地头边躺着一个人,呼呼地打着鼾,那不是二贵还是谁。
听着二贵那呼噜声,看着被太阳洒出的古铜色,那脸上皱褶中的泥土,妻子的心如水那般柔软,眼睛出现了一层水雾。
她心痛地蹲在地上,看着丈夫满脸的尘土,从蓝子中拿出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二贵脸上的泥土。
李二贵被毛巾擦醒,睁开眼睛看到妻子专注的神情,不由的心中一荡,突然搂住妻子的腰,抱着她站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动作,在结婚时,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从人群中冲出去,把自己抱回到家里;每当自己生气时,他都会抱着自己,任凭自己的拳头落在那么坚实的肩膀上;每当自己情绪低落时,他也会这样抱着自己,在地上走来走去。直到自己的情绪烟消云散。
今天二贵又这样地抱着自己,妻子的心里充满了柔情,她紧紧地抱住二贵那坚硬如铁的双臂,感觉到是那样的安全和温暖,她想一辈子都被二贵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