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暮计划|“日子过得苦为什么还要生三个小孩呢”

故事的主角是我的奶奶，今年74岁。她的个子不高，但她的脊背笔挺，透露着难掩的坚毅，从她的独家记忆中，更证实了这一点。

 

少年担责

 

“奶奶，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吧。”

还没开口，奶奶的眼中泛起了点点泪花。

“小时候，苦啊。我六七岁的时候，俺妈上吊去世了，俺爸是一个工人，在厂里上班，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就落到了我身上。他俩都小，我也小呀。晚上睡觉的时候，害怕俺弟弟掉床，三四岁一个小孩，我就说让俺妹妹俺俩睡两边，把他夹在中间，俺妹妹不愿意呀，说她也怕掉床，那我有啥法呀，哄着她睡边上，谁知道半夜她真掉床了，哇哇大哭呀，俺弟弟也哭，两个人哭得撕心裂肺，我也难受啊，每次想起来我都想掉泪；想着更好照顾他俩，到四年级我就不上学了，俺那老师也可不舍得我，那也没法啊，家里弟弟妹妹没人管呀。有一次下大雨，我去挑水，担子太沉了，也看不清路，没注意好，一下摔那了。水也撒了，衣裳也湿完了，坐到那水坑里，真是难受啊。现在他们老开玩笑说我的个子是挑水压不长了，哈哈...”奶奶云淡风轻地讲出这些，我心里一紧，问道“有什么开心的回忆吗？”

“开心...有啥开不开心，邻居那个奶给我做一身衣裳，俺爸回来给俺带点吃的用的，这都可开心，有一次地震，俺家旁边那个学校的老师来陪俺姊妹几个一晚上，真是，可好呀他们，就这都可开心，哈哈哈哈。”

 

壮年磨砺

 

“奶奶，那后来呢？”

“后来，俺爸又找了个，把俺弟弟带走了，就剩俺姊妹两个了，我的负担也小点了。又过几年，俺爸跟恁爷这边的亲戚认识，我就跟恁爷结婚了。那时候穷呀，吃不饱穿不暖，人家还总笑话，看不起，我跟恁爷心劲傲，不想让人家看不起，盖盖房子啥嘞。那一年，有了第一个闺女，没多长时间，支气管炎没了，人家都说怨我没有本事，那时候实在是难的很呀，恁爷因为这也得精神病了，就是现在那心理上有毛病，不说话不吭气，我就跑了几十里去你大姑奶那借钱带恁爷去看病，回来，恁姑爷得分成两趟把俺送回来。吃了十几天药，恁爷好点了...”

“这日子应该好过了吧？”

“哪会呀，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哪够吃啊。”

“日子过得苦为什么还要生三个孩子呢？”

“那个时候都是攒分儿啊，分儿多粮食才多，多生一个不是多个劳动力。还有就是也想要个闺女呀，那个闺女多可惜呀。”

 ......

“恁爸他们几个长大了，村里就开始分地方盖房子了。地方分好了，有的人不愿意，又抽签，还是有人不愿意，房子也迟迟盖不了，我往大队里跑了几十次，说让去法院，法院说这房子纠纷村里管，两头都不中啊。

过了好几年，有一个亲戚说去信访局说说情况，那个时候信访局刚开没几年，我想着，都跑这么多趟了，不差这一趟。我就去了，到那星期天，人家不开门，我星期二又去，给人家说了说情况，人家可好呀，说‘阿姨，你放心，快了一星期，慢了半个月，肯定给你弄好。’就是呀，到第八天，村里可来人说能盖了，你看，咱这房子，不是盖起来了嘛。”

 

暮年不歇

 

“现在呢奶奶？现在你感觉幸福吗？”

“哈哈哈，幸福呀咋不幸福，孩们都成家了，孙子孙女们都可好，怪孝顺，幸福的很。我现在趁着还能帮恁一点，我种点菜，咱一年四季不是都有吃的嘛，种点青菜，也管给恁三叔那饭店送点，他都不用去超市买了。咱的地都包给人家了，我也闲着没事干，秋天收辣椒的时候，人家有的种的多，雇人择辣椒，我去给人家择择，我手慢，择的不多，起码比闲着没事强。我又不会使那智能手机，认得字不多，不像恁胖奶奶，也不会打麻将，你说我闲着啥事嘞是不是。我前两天去买了78块钱的花生种，种到咱坑那的地里了，到时候挤点油，烙油馍吃。养点鸡子、羊，到时候过年宰了，给你们几家都分点，熬点骨头汤，都好吃那脊髓油。恁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的狗啊猫啊得有人管呐。我现在能干，都干点，恁好好挣钱，上学都中了，就这我都可高兴，人家现在都羡慕我，说我三个孩、儿媳妇，孙子孙女们都孝顺的很，可不是嘛，我可知足，就这都中啊。”

奶奶在前半生一直学着成长，成长为了一个坚毅、果敢的人，她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是用自己的小身躯扛起一个家的英雄，是全身心投入家庭的妻子和妈妈，她也是她自己，折射着女性光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