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狗情缘

​昨晚，我想起了小黑，那条陪伴了我整整十五年的狗。

据妈妈回忆，在我两岁的时候，她抱着我走了一个小时到老姑家。“你要哪只狗狗呀？”妈妈指着四五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狗问我。我指了指那只肚子和尾尖上带有一点白色的黑毛小狗。大声的说，“那只。”

从那个时候起，她正式成为我家的一份子了。

「01

人们都说孩子的记忆时候从六岁开始的。但我两岁时和小黑初相识的情境，我至今都记得。她全身是黑黑的，但是尾尖上的一点白毛吸引着我的眼睛。她的尾巴不停的在摇摆，看起来开心极了。那种稀奇的感觉现在还能回想起，大概那就是缘分吧。

那会住在老房子里面，每天我一吃完饭，碗筷一扔，就拿起我家的一个水瓢，装上饭，倒点水，用手把饭和水搅拌均匀，如果温度不烫手，我就直接倒在她的饭盒中。如果太烫了，我就又加点水，再倒进去。每次她都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着期待，尾巴翘起，欢快的摆动着，不停的围在我的脚边打圈圈。伴随着一丝哐当的声音，她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吧唧吧唧的啃着饭。

“你爸的饭不见你积极盛，倒是顿顿不忘这条狗。”妈妈笑着说我。

“她又不会自己盛。爸爸还在喝酒呢。”我辩解道。

夏天到了，知了叫个没完没了。小黑横躺在大厅中间，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口水顺着舌头淌了下来。我悄悄的蹲在她的身旁，把手伸进她的嘴巴里面，想看看她会不会咬我。没想到她保持着原姿势不动，看了我一眼后，把头扭了过去，顺便翻了个身，起来了。身体不停的蹭着我，开始用舌头舔我的手，脚。

「02

我开始上学前班了。中午得在学校里面吃了。自己带点米，带个碗，一去教室放好书包，就跑得去食堂门口洗米，洗好了之后把饭盒放在架子上，等待着被人拿进去蒸熟。临上学前，我交代妈妈记得中午给小黑吃饭，不能让她饿着。我妈答应了。每天早晨一起床，要去学校了，我便开始哭。闹着说不想上学，不要去学校。一向暴脾气的爸好声好气的骑着个自行车送我去学校，我还是不停的哭。每次小黑默默的跟在我们的身后，一声不吭的跟着自行车狂奔。时不时还跑到前头，回头看一眼，慢慢的踱步，等待着我们的到来。放学了，我和小伙伴们唱着歌回来了，有时候她会在半路上突然狂奔而来，一个止步，围着我转两圈，慢慢的紧跟在我的身旁。一进家门，她的两只前爪紧紧的抱住我的大腿，后腿有力的蹬直。我一走动，她的两只后腿就跟着我一蹦一蹦的，像个顽皮的小朋友。没过多久，她就会自动放弃了，因为对于她来说两只腿走路太难了。

暑假到了，要去山上放牛了。我们村基本上各家各户都有一头老黄牛。一群同龄的朋友，牵着比我们还要高，还要壮，还要重的老黄牛，奔上山上，寻找一块最肥沃的草地。那会，家家户户的狗子也会跟着主人和老黄牛到山上去，到处沾花惹草，招蜂引蝶，到处打滚，撒泼儿，欢喜极了。偶尔也会对着野生的小动物龇牙咧嘴，狂吠不止，甚至大战几个回合。当然小黑也不例外。

「03

我读四年级了，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了，我成了留守儿童，小黑也成了留守狗子。爷爷和爸爸商量着把陪伴了我好几年的老黄牛给卖了，我为此既伤心又高兴。那几年，我对她的记忆少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我把关注点转移到了自己和弟弟的上了。只依稀记得她依旧住在老房子里。她生了四只小狗，跟她一样好看。哺乳阶段，母狗特别敏感，容易伤人。小黑咬伤了一个来村里收买猪的男人，那个男人要了一百元的补偿费走了。小黑被我奶奶用棍棒打骂了一顿，她落魄的夹着尾巴呜呜的哭。我的心也跟着流泪了。

快要过年了，妈妈来电话说明天就回来了。我的心情既激动又害怕。第二天晚上七八点的样子，村口传来一声声间断的狗叫声，期间夹杂着几丝亲昵的吠声。我知道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妈妈一进门就说，“这狗啊，老早就在那里等了。我们在坡上的时候，她就跑来了，太聪明了。”小黑一跑进来，就用她常惯的动作贴着我，全身摆动，对我亲昵的不得了。

「04

搬新家了，爸爸妈妈不再去打工了，小黑和我都有了新的征程了。我上初中了，上高中了，很少回家了。每次回家她对我还是那么热情欢喜。听妈妈说，小黑掉进茅厕的粪坑了，邻居发现的时候小黑正在嗷嗷的叫，快要沉下去了。妈妈把小黑捞上来之后，扔到河水里面冲洗，洗干净之后的小黑瑟瑟发抖，抱到太阳底下晒干毛才好了一点。自此之后，她的毛开始脱落，大片的皮肤暴露出来。眼屎封闭着她的眼睛，以至于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她走路摇摇晃晃，四腿发颤。她的皮肤开始裂开一道道扣子，流出血来。蚊子叮咬着她，她却无动于衷。她老了。村里的人开始嫌弃她，说她会传染疾病，叫我妈妈把她打死。妈妈给她涂药，但是不管用。她成了一只别人眼中的癞皮狗。看着她那么老了，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高二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坐着拥挤的公交车回家了。到家了，我开心的应唤小黑，可是没有回应。“奇怪，狗去哪了？”我问妈妈。妈妈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迟疑，随后好声好气，满脸歉意的跟我说，“被我卖了。”我心中一紧，慌张极了。“为什么卖掉？”我难以遏制涌出胸口的怒气。妈妈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水，轻声说道，“上次村长过来，看到我家的狗，他就说要我把狗处理一下，卖掉或者打死，防止传染病。你说自己家养了那么久的狗怎么忍心亲手打死，我下不了手。那会刚好有收买狗的人，我就顺口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家的狗，他说要，我就卖给他了。你以为我舍得啊！按理说这种老狗老死之后应该亲手埋掉的，但是她一直还活着，那些人天天说会传染，很嫌弃。我也没办法啊！”就这样，我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她就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了，阴阳两隔了。

「05

后面家里又养了一只狗，弟弟给她取名叫阿福，意为福气多多。阿福很烈性，村里人都不敢招惹她。阿福天天跟在弟弟的屁股后面，就像小黑天天跟在我后面一样。后来阿福被人偷走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养狗了。

小黑小黑，我的小黑，这么多年，我时常想起你，看忠犬八公的时候想起你，聊到狗狗的时候跟别人提起你。按人活一年相当于你活四年来算，你陪了我六十年。每次别人问我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我都会回答狗，因为我喜欢小黑你的忠诚，你的欢喜，你的陪伴，你的所有。

谨以此文深切怀念我最可爱的伙伴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