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一)

雪后的长安有了难得的安静,雪落松枝惊起了几只小雀。红墙黑瓦的院里关着几只游荡客,本想青梅煮酒,却只有寒梅伴茶。

赵七郎已是面颊绯红,雪白冠带上落了两朵红梅,陶陶悄悄到了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两只眼睛眨了眨,那两朵红梅就似乎化作艳蝶,不知飞入何处花丛了。

“依我看,等来年开春,我们都得去猎场打一回马球,燕北的汗血宝马我还不曾骑过。”

许家三哥又不知再做什么开春计划,陶陶听了听觉得没甚意思,许家三哥天蓝色的衣衫像极了春天的天,陶陶不觉愣了愣,她偷偷抿了口他跟前的酒——甜滋滋的梅花酒,舌尖儿都跟着颤了颤。

陶陶话都说不清了,小鼻子冻的通红,兔绒的氅衣将她裹得圆滚滚的。

那便是贺家哥哥了,陶陶一歪身子,便仰进了贺家哥哥的怀里。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对他说着悄悄话。

“我只睡一会儿……梅花酒太甜啦。”

陶家全家驻守边疆,因陶陶年岁尚小且是个女娃娃,便放在京城贺家寄养。贺老将军与夫人只有贺钊一位独子,日日盼着再添个女童,约是命里与女儿无缘,如何也求不得。家里来了个陶陶这样粉雕玉砌的女娃娃,自然是小心翼翼地宠着。

贺钊只觉得怀里撞进圆滚的一团,鼻端也萦了股软香,便置杯酒于案,伸手拢了拢身上鹤氅,将人再拢进去些。他伸手轻捏人鼻尖,语气里也尽是宠溺。

“他那酒冷,可不许再吃了。”

碎雪又压垮了一枝枯松,陶陶单露的一双眼蒙的眨了眨,仿佛雪落到了眼睛里。她又挤出一只手,指着那根松枝“哥哥,哥哥……你看……”

剩下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便不再看雪了,只痴痴的望着谢家哥哥,身子又往他大氅里缩了缩,只露了一双含了水的大眼睛。

陶陶听见贺家哥哥说着什么边疆的战事,陶陶听不懂,只记得哥哥在她耳边说着:“陶陶的父母兄长均要回京了……”

陶陶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贺家伯伯说父亲是个威风的大将军,可调动的兵马足有百万人,将士们都尊他、敬他;母亲是个极温婉的人,他们都不曾见她生过气……

陶陶醒来时已在自己熟悉的屋子里,屋子正中的炉火烧得正旺,陶陶趁侍女姐姐正打盹,从被窝中溜出来,悄悄爬上窗边的榻,把窗户撑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哥哥果然正在庭院中练剑,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但陶陶知道哥哥更喜欢读书。陶陶鼓足了劲儿,朝人喊了一声“哥哥”。贺钊看见窗户缝中那双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忙收了剑往屋里走来。

侍女姐姐也被这一声“哥哥”惊醒了,忙把陶陶从窗边抱下来,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榻上。屋里暖和,贺钊打帘进来,头上的白白的雪化了,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水珠,过了一会儿水珠也没了。

“哥哥,我娘亲和爹爹要回来了?”

贺钊在陶陶身边坐定,让侍女把火盆端过来,他低着身子双手烤着火,“是啊,来年三月份,陶陶生辰时便能见着他们了。到时候陶陶便可与爹爹娘亲同住了。”

他身上的气味好闻的很,冷冷的,约是雪的味道吧。陶陶挨近了他深吸了两大口气,鼻翼间尽是他的气息,撒娇似的头顶往他身上蹭了蹭。酒劲儿还没下,陶陶觉得又有些晕乎乎了,这才把头抬起来,额前的碎发被揉搓的不像个样子,软软的铺在额头上。

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捂的温热,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就是不能与伯伯、婶婶和哥哥同住了?”还不等贺钊作答,她瘪了嘴,几颗泪珠从眼里滚出来,长长的睫毛上挂了一颗,一愣不愣的望着他,很是委屈。

贺钊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直拖着她的腿弯将她抱起,头挨着她的小脑袋,“虽是不在一同住了,但也是常常可见到的。你若是想,我便日日都去找你。”

陶陶忽的被他抱起,屋里四方的景皆入了眼,白雪映着窗户,屋里也亮堂堂的。他的眼睛好像藏了什么闪亮亮的东西,一时就溺在他的目光里。

忍不住伸出一根指头描了描他的眉,全然忘了自个儿还在人怀里。也没来的及多想他的话,泪是不流了。

稍微一想,又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嘻嘻嘻得笑起来,“那就与哥哥这样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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