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下集)

And if you gaze for long into an abyss, the abyss gazes also into you. 如果你久久地凝视深渊,深渊也会凝视你。- Nietzsche


第七章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译文】

所谓使意念真诚:是说不要自己欺骗自己。要像厌恶恶臭的气味一样,要像喜爱美色一样,一切都发自内心的真实。所以,君子哪怕是在一个人独处独知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小人在平时为非作歹,做尽坏事,及至见到君子便遮遮掩掩,掩盖自己的邪恶行径,而显示其如何善良。

殊不知,别人看自己,就像看见自己的心肺肝脏的样子,掩盖有什么益处呢?这就是说内心的真实总要表现到外面的,所以,君子哪怕是在一个人独处独知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

曾子说:“十只眼睛看着你,十只手指点着你,这是多么可怕啊!” 财富能润饰房屋,品德却可以润饰身心,心胸宽广,而身体自然安适舒泰。所以,君子一定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

第八章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译文】

所谓修身要先端正自己,是因为心有愤怒,就不能够端正;心有恐惧,就不能够端正;心有偏好,就不能够端正;心有忧虑,就不能够端正。心思被不端正念头所困扰,就会心不在焉:虽然在看,但却看不明了;虽然在听,但却像没有听见一样;虽然在吃东西,但却不知道食物滋味。这就是说,修身必须要先端正自心。

第九章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译文】

所谓治好自家在于先修养自己,是因为人们会有种种情感和认知偏差:对于自己所亲爱的人,往往会过分偏爱;对于自己轻贱和厌恶的人,往往会过分轻贱厌恶;对于自己敬畏的人,往往会过分敬畏;对于自己同情的人,往往会过分同情;对于自己轻视和怠慢的人,往往会过分轻视和怠慢。

因此,喜爱某人同时又知道那人的缺点,厌恶某人同时又知道那人的优点,这种人,天下很少见了。

所以有这样说法:“由于溺爱,人不知道自己孩子的过失;由于贪得,人看不到自己庄稼的茁壮。”这就是不修养自身就不能治好自家的道理。

第十章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译文】

所谓治理国家必须先治理好自己的家庭,是说连自己家人都不能管教好而能管教好别人,这是没有的事。所以,有修养的人不出家门就能完成对整个国家的教育。孝顺父母,可以用于侍奉君主;恭敬兄长,可以用于侍奉尊长;慈爱子女,可以用于对待民众。

《康浩》说:“爱人民如同爱护婴儿一样。”内心真有这种仁爱的追求,即使达不到目标,也不会相差太远。要知道,没有谁先学会了养护孩子再去嫁人的啊!

国君一家仁爱,一国人受到感化,也会兴起仁爱;国君一家礼让,一国人也会受到感化,兴起礼让;国君一人贪婪暴戾,一国人就会受到影响,纷纷作乱。其关联就是这样紧密。这就叫做:一句话可以败坏大事,一个人可以安定国家。

尧、舜用仁政统帅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学仁爱;桀、纣用暴政统帅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学凶暴。国君的命令与自己的实际做法相反,老百姓是不会依从的。

所以,品德高尚的君子,总是自己先做到,然后才要求别人做到;自己先不这样做,然后才要求别人不这样做。如果自己不采取这种推己及人的恕道,而晓喻他人按自己的意思去做,那是未曾有过的。所以说,君主要治理国家必须先治理好自己的家庭。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译文】

《诗经·周南·桃夭》说:“桃花美艳艳,桃叶绿蓁蓁,此女嫁来了,和睦一家人。”让全家人都和睦,然后才能教育一国的人都和睦。《诗经·小雅·蓼萧》说:“兄弟和睦。”兄弟和睦了,然后才能教育一国的人都和睦。《诗经·曹风·鸤鸠》说:“仪容无差错,教正四方国。”

只有当一个人无论是作为父亲、儿子,还是兄长、弟弟都值得人效法时,老百姓才会去效法他。这就是要治理国家必须先治理好自己家庭的道理。

第十一章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译文】

所谓平定天下在于先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是因为,在上位的人尊敬老人,老百姓就会兴起孝顺自己父母的风气;在上位的人尊重长辈,老百姓就会形成尊重长者的风气;在上位的人怜恤孤幼,老百姓也同样不会背弃这一美德。所以,君子总是实行以身作则,推已及人的“絜矩之道”。

凡是处于上位的人的某种作为为我所厌恶,就不用这种做法去对待处于下位的人;凡是处于下位的人的某种作为为我所厌恶,就不用这种做法去对待处于上位的人;我若厌恶前面的人的作为,就不用这种做法去对待后面的人;

我若厌恶后面的人的某种做法,就不用这种做法去对待前面的人;我若厌恶右边的人的某种做法,就不用这种做法去对待左边的人;我若厌恶左边的人的某种做法,就不用这种态度去对待右边的人。这就叫做推己及人的“絜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

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译文】

《诗经·小雅·南山有台》说:“快乐的国君啊,是人民的父母。”人民喜爱的他也喜爱;人民憎恶的他也憎恶,这样的国君就可以称得上是人民的父母。《诗经·小雅·节南山》说:“高大的南山,岩石巍峨耸立。显赫的尹太师,百姓都看着你。”

握有国家大权的人不可不谨慎,邪僻失道就会被天下人诛戮。《诗经·大雅·文王》说:“殷朝没有失民心的时候,还是能够与上帝的要求相符的。请用殷朝作个鉴戒吧,守住天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是说,得到民心就能得到国家,失去民心就会失去国家。所以,君子首先注重修养德行。

有道德才会有人拥护,有人拥护才能有土地,有土地才会有财富,有财富才能供使用。道德是根本,财富是枝末。假若轻根本而重枝末,那就会和老百姓争夺利益而实行劫夺之术。所以,君王聚敛财富,民心就会失散;君王散财于民,民心就会聚在一起。

这正如说话悖逆道理,也会有悖逆道理的话回报;财货悖逆情理而来,也会悖逆情理地失去。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

【译文】

《尚书·康诰》说:“只有天命是不会常保的。”这就是说,行善便会得到天命,不行善便会失去天命。《楚书》说:“楚国没有什么是宝,只是把善人当作宝。”舅犯说:“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是宝,只是把仁爱亲人当作宝。”

《尚书·秦誓》说:“假若有这样一位大臣,忠厚老实而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但他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别人有本领,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别人德智兼备,他心悦诚服,不只是在口头上说说,而是实实在在能容纳。用这种人,是可以保护我的子孙和人民的,而且还是有利的啊!

相反,假若别人有本领,他就妒嫉、厌恶人家;别人德智兼备,他便想方设法压制、阻挠,使君主不知道他的才德,这实实在在是不能容人。用这种人,不仅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人民,而且可以说是危险!”

因此,有仁德的人会把这种容不得人的人流放,把他们驱逐到边远的四夷之地去,不让他们与自己同住在中原。这说明,有仁德的人能爱护好人,也能憎恨坏人。发现贤才而不能选拔,选拔了而不能优先重用,这是轻慢。发现恶人而不能罢免,罢免了而不能把他驱逐得远远的,这就是过错。

喜欢众人所厌恶的,厌恶众人所喜欢的,这是违背人的本性,灾难必定要落到自己身上。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译文】

所以,做国君的人有正道:必定遵循忠诚信义,以获得天下;若骄奢放纵,便会失去天下。生产财物也有正道:要让生产财物的人多,消费财物的人少;要让生产财物的人勤奋,消费财物的人节俭。这样,国家财富才会经常充足了。

仁爱的人以散财以提高自身的德行而得民,不仁的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聚敛财物。没有在上位的人喜爱仁德,而在下位的人却不喜爱忠义的;没有喜爱忠义,而做事却半途而废的;没有国库里的财物不是属于国军的。

孟献子说:“具备马匹车辆的士大夫之家,就不该再去计较养鸡养猪的小利;祭祀能够用冰的卿大夫家,就不要再去养牛养羊牟利;拥有百辆兵车的诸侯之家,就不要去收养搜刮民财的家臣。与其有搜刮民财的家臣,还不如有偷盗自家府库的家臣。这意思是说,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利为利益,而应该以道义为利益。

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货,这必然是有小人在诱导。而那国君还以为这些小人是好人,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结果是天灾人祸一齐降临。这时虽有贤能的人,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所以,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道义为利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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