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爸的记忆力明显变差,对好多发生过的事情印象变得模糊,由于医生开的药能控制癫痫发作,所以那两天老爸基本处于温和的混沌状态。

连续几天的不停歇把姐和大美姐都累得够呛,我还好,稍歇一会就能恢复,跑腿缴费拎东西这种体力活能做就多做。开波哥也来得很勤,一有空就会带东西来医院,休息用的靠枕,洗漱用的脸盆毛巾,用来提神的饮料......对大美和开波的感激我们都说不出口,或许在他们心里这本就是亲人应该做的,我跟姐只有把这份感激放在心里。

老爸的病情被诊断为免疫性脑炎,但神经科主治医师怀疑是其他原因诱发,为进一步确诊,医院建议做腰穿手术抽脑髓液检查。

郭郭那阵正回国休假,听说我爸病了就要来探望一下,我说好,你到了门口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我说爸,一会郭亚雄来,你知道她不?他想了想慢腾腾地说,名字有点印象,我是不是没见过人?我说对啊,我大学同学,特要好的,她姥姥家是咱莱州的,之前经常提的。

两三年没见,再见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是跟上学时候一样干干净净,还是有以往让人开心的狡黠神色,只不过现在多了些许关切。个子也还那么高,一束马尾也丝毫没变。

跟我爸和姐问了好,我姐说,郭亚雄个子真高。我说可不是,上大学那会我们出去玩还比谁高,那时候一般高,我已经不长了,可谁知道她还长,哎。他们都呵呵笑,气氛难得地好了一些。我们说话间,天花板上哗哗地漏水,只弄得老爸身上和病床上都是,我们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病床挪到一旁,忙着擦干老爸身上的水,护士闻声赶来,说是医院的管道系统出了问题。我们没有说什么,单方面的指责医院毫无意义,只能希望老爹病情不会受影响。老爸当时已经做完腰穿手术,医生交待术后前期是尽量不能大动腰的,因此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老爸衣裤换了下来。我们又说了一会话,郭郭该走了,姐示意我送她。

我们慢慢踱着,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她说你姐比你细心多了,看照顾你爸可用心了。我笑笑,说是啊,我从小几乎也是我姐照顾到大的,小时候比较调皮,因为我,我姐没少挨我妈的揍,经常是抱着我的时候,我在她怀里蹦哒蹦哒,就掉地上了,我妈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动手。

其实我们姐弟俩之间又何止如此简单,我四五岁的一个晚上,爸妈都不在,姐准备铺被子,我那阵特闹腾,就在炕上捣乱不让她铺,油盐不进。姐没辙了,郑重其事地跟我说,你先乖乖去沙发上坐会儿,等我铺好被子,就跟你玩个特别有趣的游戏。一听到玩游戏我就放弃了捣乱,从脱兔立马转换成处子的状态,乖乖地等待我姐宣布玩游戏。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我一遍又一遍地催问她好了没,却不知道我姐正在憋大招准备整治我。终于,姐停下了。我说好了没,她说好了。院子里的灯是亮着的,她向外看了一眼,就拿起一床candan(老家里的被子叠好后为美观铺在外面的类似窗帘的布,有很大缝隙)叫上我出去了。院儿里的柱子上有一捆绳子,姐把它解了下来让我站到柱子跟上,我不明所以,但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一一照做。她把candan蒙到我头上,我眼前瞬间漆黑一片,但能透过缝隙看到亮光,我问,姐,咱做啥?她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她又用绳子将我跟柱子绑在一起,缠了几圈后,问道,紧不紧,我说不紧,于是她使力勒了勒,又问,紧了没?我说,紧了。我刚想问下一步做什么,她却突然哈哈大笑,一溜烟跑进屋里,关上院儿里的灯,自顾自地在屋里近乎疯狂地大笑。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一开始就中了我姐的套儿,被她耍了。于是,小孩子的生气和对黑暗的恐惧瞬间涌了上来,我骂她,用尽了当时所有能用上的话哭着骂,她却只在屋里放肆地笑。她当时的样子我到现在都清清楚楚得记得,她十五六岁年纪的笑跟现在也是一模一样,如今回想起甚或说起这件事,早已没有了当时的愤怒感,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么多年的姐弟情深深的眷恋。

结果不言自明,老妈大老远就听到我刺耳的尖叫声,在我声色俱厉,满脸梨花雨的控诉下,姐自然又没免了一顿打。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再不舍也无他法,只好目送着她上了公交。

离别别送,徒增感伤。

我从来都只是说得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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