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007不写就出局

背影


    "孩子,吃饭啊!晓得不?"我熟悉的大嗓门老爸——       

义先来给我送饭,我看见他佝偻着身子,头和颈项系在了一起。


那头发有点发油,糟糕的头发微微翘起,我向他摆了摆手,不忍去看他。他已经老了,像一个糟老头。
他递给我一桶饭,然后低头转身,那背影驼成了一座大山,在背上高高耸起,宽松的衣服遮罩瘦骨嶙峋的身体,撑起一座大山。


偶尔身边有人看到,无知的接嘴:这是你的爷爷嘛。我微微一笑,摆头未说话。“哦,他只是个糟老头,年过半百稍显着急的老头,恩!是我的老爸。”

一个嬉皮笑脸的中年男子


01一个嬉皮笑脸的中年男子

我肆无忌惮,喜欢当着家人的面叫父亲的名字:义先。“义先又死哪里玩还不回来吃饭”“妈妈,你叫罗义先给我送点吃的来” 或者我直接当着老爸的面,说:“喂,罗义先,我妈妈叫你”那表情傲然,行为随便,语气像极了家人呼叫念叨我爸的口吻。我也喜欢这样模仿家里人念叨我爸的样子。

事实上,父亲是好吃懒做的禀性,所以在家里不太受人待见,但父亲又是单亲,孤单的形影一只,我的爷爷奶奶在很早的时候就在火车轨道上不幸被迎面的火车撞着,双双化作比翼鸟入了故乡的土,我只是从家人的嘴巴里听闻这个传奇浪漫的故事。

我只有我的外婆和我的妈妈与我以及父亲同住在我的家里,我的外婆也经常跟我的妈妈合成一气,共同来怼爸爸。我也是如此,爱站在由我外婆和我妈组成的女子军部队,仿照家里人的语气,将爸爸孤立隔离起来。

哦,爸爸是有兄弟姐妹的,而且有很多,我的大姑大姑爹小姑小姑爹,小爸…..

他们经常把我爸叫去训话,组成了一支政治委员队伍,把我爸围在中间,以我爸为中心展开了一次次政治教育会议,他们说:“义先,你都这么大了,要顾点家,天天上班不好好上班,又跑去玩,工作又搞丢了,你将么样改哦”…

尤其我大姑爹的表情严肃又刻板,俨然一个政治委员的作风;大姑的表情语重心长,带着一丝叹气,小姑小姑爹大爸偶尔附和着大姑大姑爹插下话,旁边围着一众亲家兵,坐板凳,嗑瓜子吃甜瓜,将我爸围个水泄不通。

位于中间的爸爸则被周围的尘土唾沫飞扬成了灰头土脸,脸色灰白土黄,又涨红了脸,于是,脸皱成了一团,挤成了嬉皮笑脸。

于是在我的童年少年时代,装下了这样一副画面:一支刻板严肃的大人军队怒指高喝一个嬉皮笑脸的中年男子,一支军队的围墙,单吊着一只佝偻单薄的背影。令人印象深刻。

嫌弃的表情

02讨厌老爸

父亲的厚脸皮是出了名的,尽管这样被骂着,仍然嬉皮笑脸着。小时候啊,父亲就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调皮小男孩,令家里人头痛着。长大了,成了家,还是令自己的家里人头痛哀怨。

我大概以为,父亲的厚脸皮是家人的骂磨着的:父亲的耳朵聋,又不大听见,我猜想这也是与脸皮厚有大关系的,左耳朵进,又耳朵出,那些尘埃唾沫就随风散去了吧。

我们经常嘲笑父亲的耳朵,妈喊爸,爸经常听不见,要吼三吼,爸才听见,才回过头,迟缓地说:“要做什么”一顿嬉皮笑脸。我想妈的河东狮吼就是这么练出来的,生娇的脾气被我爸惯得。

我那时候看多了电视剧,时常有侦探品性,我怀疑父亲的耳聋是装的,常常故意说话探父亲的风,在母亲面前说父亲的坏话,然后侧眼看不远处父亲的反应。经常偷偷摸摸的观察父亲。

妈喊爸,爸常听不见,妈就开始吼爸,我在三楼只听到妈妈的河东狮吼的骂声穿越了整个楼层,这时我才笑着下楼去耸耸爸的肩膀,重复妈妈交代的话。

经历久了才知道啊:原来父亲的聋是真的,一次两次三次情有可原,可是次次呼叫都反应迟钝,听不见,那是真聋啊。

父亲的一对聋耳朵,导致说话声音极大。好像说话大声,要卯足劲,才能被听见。我讨厌父亲的大嗓门。这对聋耳朵,说起话来一点不怕丑,偌大的家丑也往外宣扬。

记得小时候考试考差了,父亲直接一巴掌甩我的耳朵,怒吼跪下,我就是不跪,傲然挺立小身板,父亲声音越吼越大,带着立体音箱混杂着怒火硝烟,将声音从左邻四舍传到十里乡街。

我的脸扑地红了,这丑真是丢大了,丢远了。“就是不跪又怎么样”我还小的眼睛里含着悲愤的泪水,傲然抬头。

还有小时候数学题不会做,父亲看了看挠了挠头,给出了解决办法,然后大吼:“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做,真是上课是怎么上的。”

我一撇头,“不要你管我” 父亲的一巴掌就要下来,我撒腿跑了,躲过了这次挨打。

后来长大了, 年少时找工作总是丢工作,他应我妈的要求来给我收拾棉被床席,准备带我卷铺盖走人。

他的脸布满了阴霾,一边帮我卷起棉被,一边大声说:这么大人了,还老是丢工作,棉被还要我帮忙收拾,丢人嘛”

我低头,羞愤装满了一脸,赤红蔓延到耳根,“小点声,外面还有同事” “是我妈要你来的,又不是我要你来的”,我这时只是小声嘟喃,全然没有了骨气。脸又丢到了外乡。

再次回到家,他的大嗓门再次让我羞愤不已。他左手拿起手机,对准右边的耳边,就这样站在大门外,托着大嗓门“喂,我跟你说哦,我家姑娘“失业”了,你这边有没有一件合适的事帮我看下…….”

“妈,你能不能让她小点声,在屋里来说?”我攥紧了拳头,眼里燃烧着羞愤的火,别过头,耳根赤红,“为什么我会有这样傻,恬不知耻的老爸……”

我的内心烧成了一团,脸又被丢了一地,再次臭名远杨,在左邻右舍的啧啧称奇,七嘴八舌我丢掉的脸又该置于何地。

类似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他打电话时总是站在外面,他总是用左手打电话,话筒贴右边的耳朵,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他就大声啊?表达疑惑。

无论好的羞的事情都要经立体音箱的声音飘扬远方。比如我家特困的身份,家里人残疾,他右手残疾的事情好像整条街都知道了…..

我特想隐藏卑微的身份,将自己埋入尘土,可是他聋的耳朵似乎听不见,眼睛也无视,只是一味的大嗓门,将我的脸丢了丢,放在众人眼前,又捡回来扔出去,脸已支离破碎…..


父亲和我的影子


03我是父亲的影子

我望向镜子里的自己,一张稚嫩的脸庞隆起分明的轮廓,高高瘦瘦的躯干自下而上,目光注视肩颈,是两根突兀的肋骨镶嵌深陷肩窝,一只“v型领带“系在颈项垂向肩前,眼神迷离扑朔闪着星光;

岁月还没有捏皱我的脸,只是眼底泛起一丝细纹:难以抚平。慢慢的,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那一张脸的轮廓,镜像折返的光线照耀的我,分明就像父亲残留的影子。

他们都说我像父亲,像全了父亲。“你像你父亲一样,高高瘦瘦的”“你真像你父亲,那脸的轮廓,形状瘦长,真像”外人总是这么说的,我别过脸,嗤之以鼻,“可,别了吧,像爸爸。那我一定很丑”唉,我可沮丧了。

再次看老爸时,我总是对比着我与他的模样,分明不一样呢,我是我的脸,他是他的脸。嗯哼,我才不要像你呢、

可是每次当父亲的细膀,高瘦体形露在我面前,我又不由得看到一个自己, 我也是这样的细胳膊细腿,跟父亲一样爱吃很多,可总也吃不胖。

于是总是将一副瘦弱躯干露在人们面前,引来人们唏嘘:“你可真瘦呢,又高又瘦”“你怎么这么瘦”

每当听到这样的字眼。我就恨不得压缩自己,缩短几厘米,再横向拉长几厘米,这样我才满意一点,或许这样我就比较像不高的母亲了。

我跟父亲的脸也是一样瘦长,高耸的鼻子让脸的轮廓分明,尤其小时候,我背还驼,也爱学义先的样子。

他那样瘫坐着,我也瘫坐着,他靠在椅背上屁股歪在了一旁,胳膊交叉支撑椅柄上,头倒向了胳膊,嘴巴歪张着,眼睛翻一翻,嘴里呼哧呼哧,我也这样学着。

久而久之,我也染上了父亲的坏习性,骨子里开始雕刻着父亲的模样,真的从外及里,我俩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全了。

亲戚戏谑地说:“你真像你爸”亲戚也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不要像你爸”“你爸好吃懒做,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你就这么像全了你爸。”

那会一只亲戚家人组装的大人军队开的政治委员会,偶尔也把我拉入其中,将我进行一顿教育批评:“罗xx,你给我坐好一点,你看你这样哪像个女生。”

“你吃饭的时候双手端碗,说了你多少次了,怎么还是这样”“罗xx,你这么大了,在家还不做家务事,连衣服都不洗,长大怎么得了”

“罗xx,你看看别人,这么大了多会读书,多会做事”“罗xx,你真是一座扶不起的烂墙,争不起一口气。”

大姑大姑爹常常这样厉声厉色的批评我,旁边一众亲家兵端着板凳,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这样,唾沫星子扬起的飞尘溅了我一脸,我的灰头土脸,佯装的嬉皮笑脸,夹着涨红的脸,慢慢的在时间里填充了我脸皮的厚度,我也成了一张厚脸皮。

岁月好像一晃而过,父亲脸上因岁月搅合拧巴留下的褶子,风霜吹紧的皱纹,经时间一带,好像也刻入我的肌肤,镜子里出现的分明就是父亲的形象。视线模糊。


自己的天空

04我想远离父亲的影子

我讨厌我的身上有父亲的影子,于是我做着一切不那么像父亲的行为的事,用一切手段来远离父亲的影子。

首先我是从外形上开始摆脱父亲的形象的。进入大学以后,总算脱离了父亲的影子,可是那一双双眼睛又在齐齐注视着你:“你可真瘦啊,又高又瘦”这下好了,一下又把我拉回到父亲的影子上去了。

每当人们这样说着的时候,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将我的身形隐匿,逃离那些目光毒舌,可是我却生生地站着暴露在他们面前,我单薄的后背该怎么接受他们的攻击,我的脸又该安放何地哦!

我暗地思忖,我该如何摆脱父亲的影子呢。不聪明的我后来决定从吃做起,我决定成为一个胖墩,这样我就可以不那么像高瘦的父亲了。

于是我开始了暴饮暴食,痛快酣畅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肥的流油的白的发亮的肥肉硬是被我活吞下去,那一碗油腻浮着亮片的油汤呼哧入了我的肚子。

那胃口肚子大的离奇,像一潭无底洞,装进了大碗麻辣烫,牛肉水饺,串串烧烤,方便面,薯片零食,正餐米饭和菜,恰好一头牛的分量装进了肚子。

肚子撑得浑圆,走起路来费着力气,心里还默念着:我要破吃不胖的神话,我要摆脱父亲的影子。

就这样过了一天天,我终于破了吃不胖的神话,首先凸显隆起的是我的肚子,瘦瘦的肚子开始隆起了一圈圈肥肉,以一层赘肉围在肚子上,后来又变成了两层三层。

纤细柳腰也开始拉宽幅度围成一个水桶腰,再是大腿胳膊背肩膀下巴和脸。

他们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肥肉,横向拉宽了我的身体,我的脸开始肉嘟嘟,下巴一层层长,竹子纤长的手也长成了用肥肉裹着的肉手。

一握拳成了一个肉包子。原先镶嵌颈项的v领荡然无存,被肥肉包裹,不再是一副骨感的模样,而是肉感,看哪都肉嘟嘟,摸起来软绵绵,弹起浑圆的肚子,一朵朵棉花呼之欲出。

肥肉撑宽了我的衣服,换上宽松的衣服也再也不能掩饰肥腻的身材。只一个寒假过去,回到学校,人们就只啧啧称奇,:“你胖了诶 ”“天哪,你做了什么,胖了这么多?”

“你胖了不止一圈诶”   

我的心里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这可是我努力的成果啊!

看着他们的惊奇目光,接受着他们的“称赞”,我又暗暗给自己加把劲,“加油,我要破150”

我开始更“努力”了,成果也是肉眼可见的,刚进大学那会,我是98斤,然后一百、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一百四、一百四十几…..”

他们望向我只是说“你好瘦”“你真瘦””你身材好苗条”“你长胖了”“恭喜你,你步入微胖的队伍了”“你又胖了”“天呐,你不要再胖了,再胖你就嫁不出去了”

这样的评价随着我的体重增加,身材进化而不断变化着。

那会我的惆怅装满了我的身体,我选择吃掉一口口忧愁,用满当当的食物来盛满肚子,麻痹忧郁,最后我的肥肉取代了我的惆怅,我享受那些“夸赞”笑容绽开在了我的脸上。

后来我的体重也终停止在一百四十几的数字,我也过了长胖的瘾,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体重开始一点点往下掉,胃口在一点点缩小。

我终于意识到,光是外形上不像父亲是不行的。我的品性,言行举止还是那么像父亲。

我开始思考,父亲都有什么不良行为,父亲懒惰,父亲喜欢玩,父亲不自律。

对,父亲最大的缺陷是不自律,管不住自己,就是不自律的行为才促使自己生这么多毛病。那,我要跟父亲反着来。

于是我就开始了自律生活,跑步,学习,控制饮食。我也开始矫正我爱驼背的习惯,在瑜伽中疗愈驼背的体态…纠正自己的体型,比如不良走姿造成的x型腿,等等。

时间,让我又瘦回来了,我又瘦成了父亲的样子,但我跟父亲好像又不一样,我比他昂首挺胸,傲骨一点….

但我还是像他啊,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啊…….

                         

自行车后座隆起的爱

05老爸的爱

时间慢慢过滤了一切往事,那些痛苦露骨的恨被风沙掩埋,风沙吹过,表面平滑无光。

父亲来给我送饭,他总是来给我送饭。不单送饭,也送其他的,如下雨天送伞,寒冷的天气送温暖。

某个下雨天,我坐向他自行车的后座,感受他佝偻单薄后背托举的大山,这大山装着父爱,手触背心,一阵温暖相触指尖,传送我的心底,

我总是打电话给父亲叫他送这送那,电话那头父亲或在牌铺,或刚从牌铺回来到家屁股还没坐热,接收我的指令,就说:“好,等下就给你送饭”

“哦,是要伞哦,好,你下班之前给你送去”有时他也主动打电话来说:“外面下雨了,我去给你送伞吧”“下雨了,我来接你吧”

我总是呼叫爸爸这里那里,爸爸也很乖的按照我的指令去做。

有一次义先来给我送饭,他刷起了油头,衣领整洁,收拾的整齐,迎面而来是春风的笑容;旁人看见了,对我说:这是你爸呀,真英俊,怪不得你长得漂亮,原来是你像你爸啊。

我笑了,原来像我爸不是一件丑事,原来像我爸也可以乐得漂亮,我的漂亮里也留有父亲英俊的影子。笑容绽放在我的脸上,往事开始接纳。

是啊,父亲来给送饭时,他总是不拘形象,或头发翘起,或衣服漏洞,那衣领总是歪的,让人不忍直视;可是那偶尔收拾装扮的形象,还让人焕然一新,让人夸赞了一口。

往事的糟糕,我已经不大想起了,近年来他也不再这样对我。或许,老头真老了,期盼着我替他养老,所以对我百依百顺;

时间也沉淀着一切,我看见他迎面而来的英俊的笑脸,载着皱纹堆积着慈祥,那些桀骜不驯的棱角都被磨平了把,他好像从未对我吼过。

他转过身,仍是佝偻的背影,只是背上驮着的大山像是盛着父爱,开始挺拔起来了。

佝偻的背影,驼着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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