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回家路上经过武汉,想到丈夫还没来过这里,于是决定在这里逗留一天,四处逛逛。
在我心目中,武汉是个难以描述的城市。
我讨厌它,因为小时候和奶奶来旅游被当地人欺负,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甚至发誓不管去哪上大学都不会到武汉。
我也喜欢它,喜欢光谷的热闹繁华,喜欢昙华林的文艺幽静,喜欢各个地铁站的书架,诗歌和壁画。
原来来武汉,要么是心怀愤懑,要么是行色匆匆,从没认真地感受过它,这一次,难得闲暇,也终于能以超然的态度欣赏它了。
02
我们从光谷广场出发,坐地铁到首义路。首义路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知道由来。
首义指的就是武昌起义,1911年10月10日,湖北新军夺取楚望台军械库,各地革命军纷纷响应,辛亥革命由此爆发。
果然,我们一出地铁,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座大型的红色建筑,辛亥革命博物馆。
辛亥革命博物馆前有一块路牌,上面指向武汉长江大桥和鹦鹉洲大桥。
我一激动,指着路牌扭头就对丈夫说:“你快看啊!这就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鹦鹉洲啊!”
他一脸无语。我又指着另一边,继续激动地说:“你看你看,那边就是雄伟壮观的武汉长江大桥,修建于一五计划时期,已经有六十多年了!”
他估计是嫌我卖弄,笑笑不理我。
03
因为是周一,博物馆闭馆,所以我们径直绕过,往其后的首义广场走去。
首义广场是个很现代化的广场,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具有浓重的革命色彩。
广场中心是个六边形,每条边都有一滩清水,地板是一块一块的格子,这样的设计为老年人提供了方便。
广场的六个角,分别被六位看起来已年逾古稀的老人所“占领”,蘸着花坛上的清水,拿着一米多高的毛笔,在地上练字,有的写“壬戊之秋,七月既望”,有的写“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老人家年迈,记忆力却似乎并未消退,写这些古文那是一气呵成,不像咱们,还要吭哧吭哧想半天。
首义广场并不是个很大的广场,但是,它却的的确确是个民生工程,尤其是对于老年人来说,这里真的是怡情养性、消磨时光的好地方。
04
辛亥博物馆向后望去,首义广场走到尽头,远远望去是一座隐逸的古亭,那便是大名鼎鼎的黄鹤楼。
十多年前,我和奶奶来过,那时,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就已把这历史悠久的名楼变成了一个商业化的景区。
那时还小,没学历史,不知道鄂军都督府便在其山脚下。
如今再访,反倒是被黄鹤楼下人迹罕至的都督府给吸引住了。
都督府门前挂着两面有些破旧的旗,外墙和围栏也已斑驳。
我对鄂军了解不多,却在此时想起云南的陆军讲武堂,想起在民族危难之际南迁而成的西南联大。
这几处遗址,不是一个时代,甚至也没什么直接必然的关联,我只是感叹时间的无情。
时间啊时间,模糊了多少人的故事,浇熄了多少滚烫的心?
05
本科时,隋唐史的宁欣教授和我们感叹,她望着西安半坡遗址,一抔黄土,满目苍凉,感慨万千,怀想五六千年前我们的祖先。
我那时傻笑,断壁残垣有什么好看的。
随着年龄增长,才知道自己当年的无知。
这世上有人格局大,有人格局小,在我看来,格局便是自己对外界的关怀。
格局小的人,心里只有自己,装不下外物。格局大的人,悲天悯人,将万物都放在心中。
06
格局大的人,是如何与万物发生联结的呢?我想读书应该是一种方式。
读了书,才会知道半坡不只是一堆泥巴,才会知道西南联大不只是一所学校。
读了书,有了眼界,才会越来越谦卑,越来越觉得自己渺小。
至于我,和众多小家子气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上大学时来来回回进出故宫多少次,就只觉得那是一堆一模一样的老房子,从没想过去了解这些老房子背后的故事。
因为没有了解,所以没有联结,因为没有联结,它们对我来说便是遥远又冰冷的。
现在的我,依然是那么无知,唯一进步的一点,只在于愿意花时间去了解,愿意用愚钝的心去感知,愿意全身心投入地爱这世界。
尽管自己依然渺小,但却不再觉得孤单,毕竟,有无数素未谋面的朋友在“陪伴”我。
07
黄鹤楼下,古树参天,再加上天气晴朗,影影绰绰,抬头望去,简直美极。
顺着黄鹤楼往前走,长江大桥就在脚下。
大桥如一条巨龙横亘在江面,江水东流,哺育着江畔的百姓。
风大浪却不急,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一句: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长江一望无际,江畔民居星罗棋布,乍一望去色彩斑斓,像一幅壮美的水彩。
仔细一瞧,这些民居已是上了年纪,破旧待拆。
站在桥上远眺,极目楚天,又觉得自己渺小至极,不论是从空间角度还是时间角度来看,人,都是沧海一粒粟,天地一蜉蝣。
我感叹逝者如斯,却又突然想起苏子那豁达的言论:“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是啊,认真对待每一天,让每一分钟都充实,活在当下,又何必羡慕造物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