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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伊人月下戴红妆
不知伊人为谁伤
青水湖
水中央
年年如是
断人肠……
壹:
西湖的水,是姐姐的眼泪,
那我呢,我有什么?
也许命中注定,我永远都要活在姐姐的荣光之下。
五百年后,雷峰塔倒。
贰:
我是一只妖,五百年的蛇妖。
我不会放弃姐姐,于是我一千岁了,我没有去成仙,为了成全那对神仙眷侣。
我用了法力,给许仙续命,让他做了金山寺最好看的一个有头发的和尚。我想姐姐会感谢我。
“我轰倒了雷峰塔,杀光了寺里所有的人,焚了法海的墓,抽了他千年不化的骨。”我告诉眼前白衣胜雪的女子,我看不出她是一只妖。
“青儿……”她的眉间似有不快,又是那种欲语不言的神情,我看着不舒服,我转身离开。“姐姐,他囚禁了你五百年,他该。”
许仙站在她身边,好看的眉梢微皱。
如今你有如花美眷伴身旁,我却只能孤身一人走四方。
既然如此,你凭何管我。
叁:
我离开了姐姐,我怕她伤心,所以我必须狠心。
为了毁掉那座法海用尽一生力气罩护的牢笼,我的道行险些用尽,所以走火入魔让那里成为血海,我没有说假话,我知我有罪。
我逃得远远的,我想回到我栖身五百年修行的谭穴,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仅有的法力甚至破不开自己离开前设下的阵法。我知道,我完了。
我挨不过这一千岁的天劫,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死。
妖也会死,我活了一千年,还没有遇见一个能伤我心的人,我不甘心。
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站在阵法旁边,无可奈何,不知所措。
我算的很准,夜半时分,钟声响起,我的命中劫如约而至,那是没有妖可以打破的法则。
我跳入湖中想暂时躲避一下,但是似乎一点也不管用,那些神雷天火全都准确无误地朝向我,一旦被击中,就是万劫不复。
我无处可躲,难过的想要哭起来,我没有告诉姐姐我的神劫,我不想连累她去保护我,可我却无意中害了更多的人。
湖里的水被击得搅动翻腾,水里烧起了火,那种火,是没有妖可以承受的。
我看着湖里的无数生灵惨叫哀嚎,我知道,是我毁了他们的一世修行,无处安身。我决定不再躲。
一道光劈向我时,我伏在地上,落下一滴泪来。
但很奇怪,我没有感觉到彻骨的痛楚,我没有灰飞烟灭,我还活着。
我在这一天遇见了墨尽和渐离。
火光彻夜不息,周围犹如白昼。他们救了我。
一个长袍玉带,一个墨发黑衣,只手撑起了能截住天雷的光罩。白衣男子挑起眉来,眼神冰冷带着杀意:“你这只妖怪,搅得水底好生不得安宁。“
我早已被迫现出原形。
“小青姑娘,我有一个救你的方法,你可愿意?“墨尽笑着冲我呵出一句,似乎只手遮雷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们带我下到水底,然后我点头表示答应。
墨尽和渐离是守护这水域的两条鱼精,他们说这里名为青水湖,是东海龙王的游乐之地,太子迎亲选中了这块地方,此等喜事,却遇上了我这个扫把星,实在有些委屈。
于是,我成为太子的新娘。
我以为这是好事,因为墨尽告诉我,若成为未来龙王之妻,他可上报天庭免我天劫,甚至助我修行易如反掌。可我怎忘了去想,这种好事怎会落我头上。
我中了圈套。
给我添红妆的丫环似乎终于不忍心我做出傻事,她凑到我耳边,指着镜子里我的脸,她说这里很漂亮,她说不值得。
我不明白。
“谁人不知东海太子相貌奇丑,龙凤族的联姻早在太子出生定貌后便已取消,为此早就闹过天翻地覆,哪还有什么大婚之喜。姑娘,你真的是中计了。”丫环幽幽地叹了口气,停下了挽发的手,“不瞒你说,姑娘已经是第五百个太子妃了。”
我的脑袋一阵轰鸣。
我听到唯一一个声音告诉我,要活下来。
我捻起桌上红纸,轻轻在唇上一抹,淡淡地呵出一口气,“给我,梳妆。”
泗:
我被带到洞房的时候遮着霞披,所以我没有亲眼看见那个泄密的丫环被拉出去处死,所以,我忍住了没有哭。
没有人的时候我掀开了霞披,丫环说的果然没有错:一座水牢,一地尸骸,唯我孤身一人,着红装立于中央。
也许,我也要成为尸骨,那样就不会显得画面诡异罢。
我害死了那个好心的女子,我不想再把自己害死。
至少,这里没有神劫。
我蜷缩在了一个角落,身边一地尸骨陪我寂寞。
一待三天。
身形修长的男子出现在水牢外时,我连爬起来质问他都做不到。
“你,是小青姑娘?”男子眯起的眼眸中带着些微的惊奇。
我没有点头,我知道他并没有要问我的意思。身为夫君,他一身荣光,而我,连口水都喝不上。看他穿着喜袍,大概是要见上他的未婚妻一面吧。我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踱过去,慢慢地隔着水牢跪在他面前:“放了我,好不好?”
男子的唇抿起来,黑色的面具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也不会知道,他又究竟有多丑。一片沉默,我已知道我的下场。
“你起来。”男子轻轻地摇头,背过身去,“我名龙渊,他日……”
“他日?呵呵。”我打断他,微微仰起瑧首,牵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我已将死,记你名字,又有何用。”
他抬步离开。
“龙渊!你究竟想做什么!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做你妃子便可。”我的泪水再一次漫了上来,落在地上又瞬间消散,“你为何要关我,为何又要害我!你这般折磨我,为什么又要救我,这样,让我死在天劫里又有何区别!”
龙渊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姑娘,你太天真了。”
无论我声音多嘶哑哽咽,他都没有再回头。
我跪在地上,几缕青丝飘散开来拂过冰柱圈成的水牢,刹那就化成灰烬了。
他叫我姑娘,那小青,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伍:
我喜欢墨尽,是因为他说要救我。
我恨墨尽,是因为他现在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白一黑两个人,像是地狱勾魂的恶鬼,厉鬼勾魂,无常索命,他们来了,索命来了。白的叫渐离,黑的叫墨尽。
“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们缓步走来,身后拖着长长的铁索,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你到底,是鱼,还是鬼。”
“我们是神。”
我惊诧地跌坐在地。
“蛇妖,你血洗金山寺,毁掉多少生灵,不思悔改,执迷不悟!”渐离走至我身前,扬起的手似乎很快就会要了我的命。如果我没有看错,他们越进水牢,轻而易举,而我若是踏出半步,灰飞烟灭。
我不想挣扎,也没有能力去挣扎,我把什么都看的太简单。我突然相信了龙渊说的话了,他告诉我,这个,叫天真。
“慢着。”墨尽飞身截住了他几乎已经落在我脖子上的手。
“渐离,你今日过了头。”墨尽牵出身后束上了咒语的锁链,好看的脸笼上一层阴云,“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白衣男子霎时沉默。锁链绑在了我的身上,我被牵着带出了水牢,像二郎神牵在身后的那只永远忠贞的狗一样。
我不够聪明,我没有发现墨尽在救我,我恨他。
陆:
姐姐重出雷峰塔的那一天,我一千岁,马上,就要死了。
青水湖,青水青水,本是我的出生之地。墨尽牵着我浮出水面时,我想起了往事。但现在,它却要毁掉我了。
“你要带我去何处。”我拼力问出来的时候,已经头昏脑涨,每走一步,像踩在针尖之上,“我早已没有了法力,你要杀我,用不着这么麻烦。”
“我知道。”墨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惋惜的意味,他停下来伸出手,一粒丹药浮于掌心,然后在我还没有看清楚丹药上隐约的字迹时,它径直飞入我口中。
“你在做什么。”渐离顿时从老远的地方回过头来,声线冷漠如霜,“你,该死。”
“天庭已经答应把她交给白素贞,你挂什么心。”白衣男子快步走来,衣襟飞扬带起冷冷的杀气,千年不变的幽暗眸底竟烧得通红,“你,该死。”
我做了什么?我惊恐地看着突然对峙起来的两个人,甚至还来不及思考要不要趁机跑掉,体内就被丹药搅得天翻地覆,头中剧痛直接昏倒下去。其实,我是该去帮墨尽的,因为我恨他,没有爱,就没有恨。阖上眼帘前我想起了渐离最后怒气沉沉的话:
“你,竟对妖动情。”
但我,也竟不明白这是何意。
我做了一个无止境的梦,梦里一片空白,满地尸骸,我穿戴镣铐,为它们跳舞,白色的裙裾张开像一朵花,寒凉,绝望,我大约,是在赔罪吧。
醒来时如渐离所说,我躺在姐姐身边,没有死。
姐姐被困雷峰塔五百年,早已羽化登仙,又是她,原谅了我的过错。
又是她,轻易地掌控了一切,轻易地掌控了我的生命!
我爬起来,轻声出门,院里夜昙盛开香气四溢,这是我和姐姐曾停留过的地方,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我明白姐姐那句“青儿”何意,她命渐离墨尽借口救我于天劫,又狠心将我关在水牢内绝食三日以示惩戒杀生之祸,可我真的有错吗?
“青儿,过来。”
水漫至我腰间时,姐姐已有察觉。
人喜欢生时想着死,死时又要求生,妖又何尝不是。
我不想要这没有意义的生命,所以我要去死了,从花苑走到石岸边,再一步步踏入莲花池到深处,我一共走了一百步,然后姐姐的素绢一裹,把一切都拉回原点。
我撑在地上艰难地喘气,水从我的鼻子嘴巴里流出来,异常难受,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蠢到想淹死自己,然而这一天,来的这样不可预料。姐姐立在我身前,清冷的目光带着让人揪心的疼:“青儿,你求死,可对得起姐姐。”
“姐姐,生又如何,生原无爱,孤寂欲死,死又如何,死仍无爱,孤寂欲生,爱又如何,爱在彼岸,彼岸缥缈。生不得,死不得,爱不得,姐姐,是你告诉我的呀。”我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仙人,“姐姐,你被许仙伤过的时候,不是这样和青儿说的吗?”
“你让谁伤过了。”姐姐微微弯下腰,替我擦去颊边的水滴,如瀑的墨色长发拂过我的指尖。她总是这样淡然,永远都是这样风轻云淡,宠辱不惊的样子。偏偏,我不喜欢。
我挥开她的手,“青儿没有,只是生与死又有何分别,青儿已经分不清了。”
“青儿。”姐姐终于蹲下身来与我平视,她眸中盛装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姐姐,我想要离开你,你不要再管我了,好不好。”
我拥住她,低低地啜泣起来。
满满的夜昙香,萦在四周,更深入心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姐姐送我三支花簪,她说可保我救命之用,然后她放我走。
我回过头来最后看看这个院子,夜昙合尽,片片凋零。
许仙从院中出来,静静地看了看我,然后又走过来将我抱上马。我不知他何时变得如此沉默不出一言,但我碰到他的手,死一般冰凉。
扬起的马鞭落下时我用余光看着姐姐,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我能猜透的表情。无论是许仙抱住我,还是走回去牵她回房。
白马嘶鸣一声,扬尘而去。
我没有听姐姐的话,停下来休息时便将花簪全拿了出来。拿起一个喊了声姐姐,花簪上白光乍现,然后姐姐的影像浮了起来:“青儿,你这般急躁,还是随姐姐回去。”
我吓得大叫一声,簪子扔出去老远。
我急忙上马,很快地逃离这些有姐姐的气息的地方。
那白光晃眼。
再一次见到墨尽,他满身是血。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