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小的时候,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大型汽车司机,那时家境不好,父亲总要起早摸黑去给别人拉一些物质,挣得一些微薄的工资。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三姐妹就会在自家门前的一条小沟旁翘首遥望,因为每次回到家,父亲的手中或兜里总会变戏法似的出现不同的零食,他特意为我们姐妹仨准备的,即使家里生活困难,父亲却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半点生活的委屈。我们拿着分到手里的属于自己的零食,在屋里蹦啊跳啊,甭提有多高兴了,而父亲呢,虽然很累,但看着我们如此,脸上露出了疲惫而又欣慰的笑容。在父亲的零食和宠溺的笑容里,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童年。

    慢慢地我们长大,父亲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上初中的时候,父亲被查出得了高血压,这个是家族遗传病,爷爷就是因为它在摔了一跤后就再也没有起来,我唯一的姑姑因为它的恶化转为脑萎缩,不治而亡,二叔也因为它中风,幸好抢救及时,才没有性命危险,但半边已经瘫痪了。于是医生告诫说不能长途跋涉劳累,父亲不得不放弃运输,离开那辆他心爱的车,回到家里经营他的田地,维持家中的生活。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一年一万多块的学费和生活费让家里的经济顿时紧张起来,这时父亲毅然决定带着母亲去上海拉砖赚钱。那时我只知道父亲有高血压,只知道父亲每天都要吃药,却不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父亲就这样去了上海,我不知道他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如何生活,如何为了家,为了她的女儿带着病体拼命赚钱的。两年以后,父亲带回来挺丰厚的报酬,同时也带回了一身的病,除了高血压,还得了肝炎和胆结石,我心中健壮的父亲已是满头斑白,那年他才四十九岁。每当想起这些,我都禁不住流泪。

    我参加工作以后,二妹也放弃学业开始赚钱了。父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可他就是闲不住,又开始在田间劳作了,种点小菜,然后拿到街上卖,起初是白天在附近的集市上,后来听说到市里卖更赚钱,父亲就每天半夜起来,骑着他的三轮车往市里去卖。那时我对父亲的病已经很知道一些情况,心中也很是担忧,特别是晚上在外面奔走,车来车往,更是担心他的安全。后来我在城里买了房子,于是就硬让他在前一天下午把菜拉到我家里,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再拿出去卖。父亲总是觉得这样会打扰我的休息,好几次都推辞,但终究拗不过他的女儿。

    我们姐妹仨相继结婚生子,父亲也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也越来越差,同时高血压的中风症状也越来越明显。我心里又急又害怕,好几次我催他去医院住院治疗,可向来节俭的父亲却坚决不去,说老毛病,去了也白花钱。在我再三的劝说下,才答应去做了个核磁共振,结果发现脑部好多血管都堵塞了,医生建议住院。可住不到一星期,父亲就嚷嚷着出院,说住这里不见得好转,白花钱。劝说不下,只好让他回家。慢慢地,父亲说话有点模糊不清了。忽然有一天母亲跟我说,父亲去治病了,我忙问去哪里,说去做针灸,不知道效果怎样。一个星期过去,周末和父亲通电话,电话中感觉父亲说话清楚多了,于是支持他坚持做,粗心的我竟不曾想到针灸需要忍受的痛楚,直到有一天母亲说他针灸回来哭了,才知道针灸时不仅要忍受针扎的痛楚,还要两个小时动也不能动。当时我流泪了,是因为心疼,更是因为我的粗心,父亲自己从来就不会把自己的痛告诉我们的。第二天我就回家,看到父亲,父亲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哭是因为想到家里不好的遗传基因,感觉郁闷,说完还冲我呵呵地笑。忽然之间发现,父亲就像一个孩子。

    四年前,我一直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父亲中风了,而且是两次连续中风。那个清明节我连续三天三夜守在父亲的床前,握着父亲的手,我却无能为力,只能无助地哭泣,却又不敢大声地哭。父亲稍微清醒一点时,转过头来,我赶紧擦干眼泪,询问父亲的情况,父亲总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没事,已经好点了,让我先好好休息会儿。可我分明能感受到父亲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分明看到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赶紧跑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我的父亲,在病重时还牵挂着他的女儿,怕女儿受累。

    父亲一生为了我们劳累,可年过六旬还没享女儿的福,却要承受一身的病痛。如今父亲已经不再劳作,虽然及时治疗使父亲康复得挺好,但身体已大不如前了,说话模糊不清,走路也不大灵便了,更重要的是大概伤到了脑神经,父亲记忆力下降,前一秒发生的事情后一秒就忘了,但即便如此,他的女儿的事情他总是会记得牢牢的。

    现在每晚陪父亲散步,牵着他的手,就犹如小时候父亲牵我的手一样。愿父亲健康安在,能让我始终陪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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