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旧事:一、供销社的辉煌

供销社的辉煌

文/云物农语

1、自集体所有制后,商品统销,按人均一定比例分配到地方,群众通过可购买份额的凭票按实际购买,当初只此一家——供销社。

你若怕买了贵的东西,可以去几十里外的另一家供销社看看,商品一样,服务相同,价格不会相差一分钱,这就是那时的供销社。价标精确到分为单位的柜台展示商品,专人负责,无条件退换。农村,在每逢节前都有些热闹,添置新东西只为过节有脸面,平常日子却很随便。泥地灰土衣,破鞋补丁裤,大家都一样,没人笑话,无人在乎,都是农民,都在面朝黄土背向天地修理着地球,同命。

或许你要问了,供销社之前,农民的生活所需到哪里买?旧时有商贸,很多都是专卖店,有布荘、铁铺、染坊、米行、油盐铺子等等,由世袭控制着专行经营,商家富足,由管家来负责所有事务,与现在的职业经理人相当。在社会没有动荡时,商家们是享受型一类,农民是看不到希望的底层,甚至连死后都没有棺材板,山地都没有一块自己耕种了一辈子的可以用来安息的。因为那些地都属于地主。后来推翻了政权,解放了全国,党建立了统一机构,能管的都管起来了,供销社也迎刃而生。

乡里的供销社我记忆很深,那里也是我们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长在贫穷的年代,吃的尤为关心,每次跟随父母去购物,总是眼巴巴的盯着副食柜台区,人被无形的软实力所牵绊,挪不动脚,连头都转不动了。糖的香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能给人愉悦,大脑对它最敏感,是可以直接利用的优质能量。

购物大厅很宽,柜台商品陈列只占了一小排,其余都是空地,供人通行或滞留片刻话家常,这里也是孩子常耍赖的地方。有滚地哭闹不愿走的饿虫在那里,待父母一脸无奈地先买必须品后才回来解围。谁家都一样的贫穷,身上布包里的纸币就那么几元几角,连分票都是要派上大用场的,日子艰难,哪有余钱随便买糖吃呢?几分一盒的火柴可以点起早晨的希望,那是主(煮)妇的必须品。

我印象中,小时候没有过哭闹着要父母买糖,因父亲与供销社的人关系好,他总能用更低的价格买点副食给我们解馋,虽这只是在过节时才有的福利,但我们姐弟也很满足。其实在平常就是闹也没用,没钱是买不了的。节日前的供销社里人头攒动,来来往往,似乎商品都不要钱一样,什么都有人提在手上。有扯几尺布回家做新衣的,有攒了很久才够买个热水瓶的,有买点食糖块送人当礼包的,有买棉花回家做冬鞋的,农具铁器都有人买,那里几乎无所不卖,什么也都有人买。热闹在那里,不买东西也要去凑凑。老人、孩子、年轻人从十里八乡赶来了,那场面不比现在超市的大卖场,人气绝对够。繁荣是没有别的选择,卖家只此一处一一供销社。

老人们逛累了,走出大楼坐上安放在廊边的石板上,继续与老姐妹话着家里长短,闲聊各自境况,及儿女的孝顺顾家。即使家里常常乌烟瘴气,在这时也表现得幸福非常,泰若自然,谁都在为儿女们撑面子,为自己涂脂抹粉。其实,谁的心里都心知肚明,过得怎样还用说吗?一样的条件,哪有说的那么好呢?

孩子在大楼前的条石板台阶上跑上跑下,你追我赶忘乎所以,似乎这里的石板都比村里的平,更好玩一些。跑得累了,孩子们就爬在大楼前侧的水池边看鱼儿戏水。四面石砌的正方形水池,里面只有几枝荷,略显有些孤单,但也还算好。有蜻蜓在一圈又一圈不厌其烦地围着它们转,忽高忽低,有时又像直升机在空中旋停后再快速冲前。它们到底在玩什么游戏,孩子们是不知道的。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同样是满脑的疑惑。后来才了解到,原来蜻蜓是在捕食飞虫,它们有高超的飞行技能捕食,生活自然不差。还有那水里的鱼儿,它们都很应景,一点也不像家门前的水塘里的那些鱼,人还没到跟前便留下一圈圈的涟漪早没入了水中。在这里的鱼,它们更喜欢与孩子们互动,一点也不怕人,长得都一样的漂亮,鼓鼓的大眼睛,花一样的尾巴,有红的,有青的,一团一团在池里游来游去,甚是好看,百看不厌,孩子们在石栏上一趴就是半天。后来我们才知道,它们叫金鱼,为观赏而养的。

即使没有吃上想要的糖,在这里看鱼儿嬉戏也是很满足的。

父母们把要买的都提在手上了,超中午了才珊珊离去。有男人从后面楼里挑出一担化肥,迈着大步往家去。这担子不算重,比平时轻,他们挑来如履平地。肩上的扁担有节奏地上下摆动,与箢箕合奏出有韵律的音符,随孩子们的笑声远去了。我家离供销社不远,买肥料也都是在用时才去挑,直接挑去地里用的。



2、有一次我和父亲去买化肥,之所以要我随同,是地里的苋菜要施点化肥,让它们快长起来养猪用。我第一次去那供销大楼后面,那里靠围墙建着一长排与大楼有大坪相隔的一层平房,即使刷着黄色的外墙,也没有一丝活气。里面存放的是碳酸氢铵,尿素,磷肥,钾肥等,还有各种农药。

开单的办公室在库房的尽头,里面是一个年轻女人在办公。当父亲推门进去的那一瞬间,一股我从没闻到过的浓香迅速挤出门外来,窜进了我的鼻孔,深入了我的肺里。我又猛吸了一口,“啊!真香!”我在脑海中搜寻着野花的记忆,一一地匹配着,最终没有一样与之相同。后来我打听到,那不是花香,是一种很香的水,有多种香味,大家习惯叫香水。当时我在门口向里张望过,也确实没看到屋里有鲜花,办公桌放在窗口,屋里面有一辆村里人没有的自行车,还有一张小床。看来她是办公兼宿舍都在那间屋子的。

她用香水的味道掩盖刺鼻的化肥与农药味儿,为自己人造一个自然环境,也算是年轻人对生活的追求吧。

父亲开好单去大楼里交钱,我站在大坪边等他回来。我不知道他在几楼付款,平常动作麻利的父亲,去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从楼里出来,我有些厌烦地来回走着。心想,这多浪费时间,为什么不开单交钱发货在一起呢?这事也是我长大些后才明白,集体所有制经济只有经多人的参与才能尽量避免内部问题,一项出错只须找经手一人便好。

父亲终于过来了,他刚才在交钱的时候那人告诉他发货的人请假了,要协商让开单的人协助完成发货工作。本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小事,体制内就多了许多来回的路,闲时各个部门在那里屁事也没有,一但有人买点东西,各部门全都要参与,缺一不可。父亲第二次来到开单处是叫人。开单的女人从房间里出来,有些不情愿地去了大楼。她要去那边领钥匙过来才能打开库房大门。她的来回比父亲快多了,直接就往中间那间仓库去了,父亲把箢箕拿了过去,我跟在他们后面,好奇宝宝般想看看仓库里的究竟。但被父亲叫住了,“你站在坪里等,不要过去那里。” 这又是为什么呢?女人把铁门打开一条一人通过的的缝隙,父亲拿着箢箕钻了进去,我目光顺着他的背影,看到里面有大半屋子绿色包装的化肥,整齐地堆放在靠里墙一边,门边的女人不时用手扇着空气,这东西在向外放出毒气。父亲很快就挑了担子出来,在坪上放下后猛吸了口气。他对我说,“那里面的气味刺鼻刺眼,味儿太浓了!” “原来如此!” 难怪那女人躲在门后还不时用手扇风,自己开票的房间用那么浓烈的香味来掩盖化肥农药的味。父亲在地上捡起一块瓦片把塑料袋割开了一道口子,用手在里面把那白如食盐的化肥装了些在我带的塑料袋里,提在手上掂了掂,感觉够了份量,交给我,并交代我回家放进灰粪小房。他挑着担子直接去田里了。



3.我去供销社最多的地方还是冰棍厂。那是一栋独立的小楼,在供销社前方靠近公路边,制冰用的是地下的井水,按当初最先进的配方生产有绿豆雪糕、红豆冰棍、普通冰棍等很少的几个品种,几分钱到一角多钱一支。每天有拿泡沫箱盖毯子去拿十几二十个走街串村屋叫卖的孩子。暑夏,也有年轻人驮到田间乡下卖的。我虽常去那间冰棍厂,既不是去贩冰棍卖,也没有钱去买冰棍来吃,而是隔三差五去那里用搪瓷碗装一些冰水。这冰水与善通冰棍的水是一样的,只是它还没有凝结成冰。

我们能吃到与冰棍相似味道的冰冰凉凉的冰水与父亲的交际有关,他总喜欢与人聊天,并善于谈别人感兴趣的东西。于是在一来二往中与人相熟而成为朋友,朋友间的分享也就自然了。供销社里的副食他能用低价买一点,冰棍厂的冰水也免费提供给我们一些。有时是父亲拿回家,有时则是我去装的。有个问题还困扰我多年呢!装冰水的搪瓷碗,每次我们不管用多快的速度回到家,外面总是一圈的水珠挂着,如汗滴直往下趟。刚开始是父亲拿回家的,我们说他是不小心荡出来了。他说绝对没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水就跑到了外面。后来我去装回来的时候仍旧是那副画面,搪瓷碗外如刚费了大力气正冒汗的农人。

我们上学后知道了那是一种物理现象,装在碗里的冰水与外面温度低,蒸发会吸热,由于冰水的冷凉传导出去了,空气遇冷凝结。外面挂着的水珠也不是里面跑出来的那些冰水,一个来自空气中,一个跑去了空气中。在奔跑中的我们还没那碗冰水有活力吧。

贫困的年代里,有吃的就是一件幸福的事。虽说我们没钱买冰棍,但能偶尔喝上与冰棍只差一小步的味道,心里仍美滋滋的。冰厂的生意不到半年,那里的热闹也只在暑热天里,越是天热,人们越奔那里去凑,似乎吃上一根冰棍就能赶走炎热,心也会随着冷凉平静下来,不再躁热。

供销社是一块热土,那里有人们生活的一切所需,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里。售卖的商品全部现金交易,有部分还得凭票购置,对于没钱又急需某物的人来说,那是不近人情的。后来发展了私有经济,有人开始挑着一点东西沿路窜村叫卖,有人在公路边驻点开起了小店。经营灵活了,人们的选择也多了一点,手头上到那时活了些 。供销社的辉煌也早已随着自由经济的发展日落西山,只余夕阳的美好在天边,成为了人们的回忆。

你可能感兴趣的:(老街旧事:一、供销社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