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正在洗漱,新闻里中国之声播报“今天天是农历三月初三”,触动了我的神经。“三月三上麦山”,这句儿时的顺口溜,跨越时光,跨越上千公里,在我耳边回响。
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印象里,那是上世纪90年代末,我还是小学生。寒假过后开学,我们便期盼着,二月二上余关,三月三上麦山。因为在这些日子里可以赶会。
赶会,绝对是重要的事,因为它是对商品交换原则最准确的阐释,在物质生活不够丰富的年代,有其不可取代的意义。你牵着一头羊到集市上,就有人来选,看上你的羊后,两下讨价还价成交后,付钱牵羊走。你拿着钱,添置些锄头、镰刀这样的农具;他牵着羊,逛一逛,悠哉游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交换物质,交换生产资料。
那时,我会依偎在爷爷身旁,跟他商量着自己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买什么。这当然要靠随机发挥了,看到什么好吃的就想吃、好玩的就想玩。儿时想要拥有一双登山鞋,穿在脚上,可以越过山川,幻想把魔鬼踩在脚下。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在春风里随风飘荡着的风筝。
日子一天天熬,终于来到了三月初三。我跟着爷爷,走在后边,他伛偻着腰,手背朝后,一步步向前走着。我蹦蹦跳跳,对于庙会的期待已转化为实际的举动;我叽叽喳喳,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心里却在盘算怎样才能要来我想要的东西。爷爷慢腾腾的有着,我跑前跑后,乐此不疲。我们那属于丘陵地区,在此起彼伏的山岭上,在弯曲的道路上,满满的都是行走着的人,距离不远不近,不增不减。川流的人群连胜了条曲线,曲线的末端延伸到了那个山脚下。
走了一个多小时,我再没有力气跑前跑后了,爷爷仍旧一步步迈着坚定的的步伐。我忍不住问,“爷,咱们啥时候能到?”
“快了,你跟着我就行了,别再乱跑了”。爷爷歇住脚,站在那里,等着我。
“爷,我饿了,也渴的很……”我用怯生生的目光打量着爷爷,想听他怎么说。
“让你不好好吃饭,不亏你。”我早料到会是这样,爷爷却慈祥的看着我,“一会儿到会上给你买吃的,来咱们赶紧走”。
得到了爷爷的承诺,我脚下又有了力量。鼓乐喧天,从山脚下传来,振奋着我的精神,我高兴的叫了出来“爷,你听,唱戏哩声音”,身为老戏迷的爷爷也很高兴,“嗯,咱们走快点,戏都开始了”。
为了可以满足我对于零食的欲望,我加快了步伐。
终于走到了河滩上边的树林里,就是牛羊交易的地方,人们把自己的牛羊拴在树上,等着买主或是牛经纪(算起中间人)在选择、估价、讨价还价、及至成交。爷爷粗略的看了看,评价这牛羊的好与赖。离开了这里,我们继续往前边走去,在卖粽子的摊前,我挺住了脚步,任爷爷怎么叫也走不动。粽子摊上,青棕相间的箬叶上,系着白色的细线,淡淡的香味伴随着些许热气从三角尖里升起,一下子就勾起了食欲,唾液也很快充盈于口腔。
爷爷给付了钱,摊贩取出来一个粽子,熟练解开丝线,三下五去二拨开了箬叶,晶莹剔透的糯米便跃然眼前。摊贩拿起一个盘子,将剥好的粽子盛在洁白的盘子里,洒上了白糖,星星点点的白糖点将糯米点缀得愈发诱人。我坐在摊前的小凳子上,盘子加一双筷子递到了我的面前。我夹起一块,顾不得肚子咕咕响,急忙塞进嘴里,使劲的嚼了起来。爷爷问“好吃不好”,我头都没抬,只是“嗯”了一声,一会儿便吃完了。吃饱了,我坐起来,爷爷问我“甜不甜”,那时的自己只知道吃,而根本没想到让他尝一尝。我想如果我说了,他即便没尝,心里就像吃了粽子一样香甜吧。
老家地处中原,不种水稻,一天吃惯了馍馍面条的我,自然的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对米的渴望一直贯穿着整个童年。
我们向前走着,人便多了起来。从一座庙旁经过,香客络绎不绝,虔诚的信徒
终于来到了戏台子前,锣鼓喧天,戏台子上赫然写着“天下第一团——内乡宛梆”,身为老戏迷的爷爷很快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很快进入看戏状态。戏台上演员们画着脸谱,身着戏服,做着打斗动作,或粗犷或细腻的声音从他们口中传出,经过空气的振动,喇叭的激荡,向彻整个广场。台子下人们目不转睛的观看戏曲,不时点头赞许,再与旁边人交谈,啧啧称赞,也有嘴里嚼满甘蔗的渣子,认真点头的休闲看客,满足了平日里对文化的渴望。
我当然就坐不住了,人太多,也不敢乱跑,就稍微有一点,看看那些个小商贩。有推着个自行车,车上绑着一根竿子,杆子上挂满细细棉线串起来的米花球,我眼巴巴的看着,满心艳羡而不得。旁边会有小孩子戴着孙悟空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奔跑玩耍。也有摆着个博彩的小摊,橡皮筋拉着个小球,你可以试一下,凡试必中奖,真正把钱拿出来开始真刀真枪的干时,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济了。山坡上飘扬着风筝,牵在孩子们的手里,笑容灿烂在他们的脸庞。
我不敢跑太远,所以时不时回来看看爷爷还在不在那里,有没有换地方,也是在告诉他我没有跑远。有吹着小喇叭,故意在炫耀的小孩子。戏台旁边就是上山的道路,稍大的孩子满面春风往山下走,不见疲惫之态取而代之的是征服山峰的自豪与满足;也有大人弯着腰埋着头,继续往上走,此时已经日落半天,他们要赶在天黑前下来,故而行色匆匆,尽显攀登者姿态。
看完了戏曲,人们纷纷站起,一是向演员致敬,二是可以准备回了。爷爷仍沉浸在戏曲的精彩之中,遇见熟人便讨论下戏曲。曲终人散,摊贩也准备收摊,热闹了一天的庙会也逐渐降温,喧嚣终于回归平静。我跟着爷爷走在回去的路上,玩乐了一天,也没有了力气,一步步往回走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而今,爷爷已经离我远去,我再也不能跟着他去赶会。
昔日的庙会,也因时代的发展,物质的丰富而失去了那时的韵味。我也因外出求学、工作,再没有去麦山赶过会。抓不住的是时光,回不去的是故乡。
我想,陪着家人去麦山赶会,哪怕什么不买、什么也不敢,静静体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