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掉落的声音（上）

光阴催促着人长大，光阴无法言语，她也未曾说话，岁月伴随着月光洒下，散落了一地沧桑，带走了青春年华。

“爸爸，我们去哪里呀？“

“送你去隔壁村的婶婶家，婶婶说要带你去玩。”

那年神婆六岁，她在家里排行老二，上边有一位哥哥，下边还有两位妹妹，妈妈在生小妹的时候因为大出血最终没有挺过来，在当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需要更多的是劳动力，但是除了老大是男孩外，其余三个都是女孩，而且妈妈也去了。考虑到家里实在养不起四个孩子，爸爸和爷爷奶奶商量过之后决定送走一个孩子，那时候村子里有偷买偷卖孩子的营生，爸爸考虑到她的一个妹妹刚出生，另一个妹妹才刚学会走路，他于心不忍把这两个小孩子送走，他更担心的是万一将来会遇上不好的人家对孩子不好，最终痛定思痛，决定把家里的老二送走。

她不记得爸爸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天她吃了很多以前都没见过的东西，爸爸买给她的，陪她一起的还有一位小女孩，比她略大，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在路上一直哭，她看姐姐可怜就给了姐姐一块糖，她记得坐了拖拉机走出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她第一次看到了大山之外的样子。

神婆被卖到了山西的一个偏僻的农村，来到了新家后她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开始她只是哭，不吃不喝，但是这家的女人对她丝毫不客气，她一哭女人就打她，后来她不敢再当着女人的面哭了，只好每天夜里在被窝里偷偷抹泪。有一段时间只要女人发现她在偷偷抹眼泪，立马就把她扯过来扇他耳光，边打边骂，有时候还用力地扯她的头发。但是家里的男人对她很好，每次神婆看到他回来就好像看到了救星，这个男人很袒护她，有他在的时候女人是不敢打她的。

她叫这个男人的第一声”爸爸“是从那次他为了自己打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开始的：在零下十度的室外，恶毒的女人让她脱光了衣服站在门口，她全身冻得通红，浑身发抖，男人下地回来看到她满眼泪花，睫毛上都有了冰碴，他实在忍不了这个女人了，抓起铁锹就朝那个女人拍了过去，抓着女人的头发撕打起来，当神婆回过神看到一地的血时，她吓坏了，她喊了男人第一声“爸爸”，为了救处处针对她的女人，两个人都愣住了，那天下午爸爸带着那个女人从医院回来之后，又带着自己去县城买了一身新衣服，她看起来也体面得像个县城孩子。

自从爸爸为了她打了那个女人，她很在长时间内没有挨过打，只是每天遭受那个女人的白眼和挤兑。似乎她的人生处处充满了意外，那天晚上由于粥盛的太满，端上桌子时不小心洒在了女人的手背上，这一下子把眼前这个女人惹火了，她憋了许久的怒气爆发了，抓起她的头发把她按在灶台边，把滚烫的粥往她嘴里灌，她拼死挣扎，但是终究是拗不过发了疯的女人…

那晚爸爸回来之后看到昏迷在灶台边的她几乎崩溃，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孩子浑身在发抖，脸上、脖子上被烫得血肉模糊，眼睛都凸出来一大截，没有时间多想了，爸爸抱起他去了村长家，把生产队上的拖拉机借来拉她去了县医院，看着孩子被推进手术室他的腿突然瘫软了，跪在了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自责，愧疚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他今天为什么要去帮邻居家拆房，为什么不好好在家看着她？想到这里，他又责怪自己当初自己为什么非要领养这个孩子，为什么当初不把那个女人打死，所有的想法在那一刻都转变成了自责，对孩子的愧疚，他彻底崩溃了，跪在地上对着正在手术的女儿不停地磕头，扇自己耳光，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天刚蒙蒙亮，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看到瘫在门外眼神迷离的他，医生俯下身，握着她的手，满怀同情地告诉他孩子脸上脖子上会留下很明显的疤，而且烫伤最严重的是嗓子和舌头，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说话了。听到这个结果，他显得很平静，是的，他预料到了，他现在最想看看女儿的状况，想问问女儿疼不疼，想安慰安慰女儿，最重要的是，他想告诉女儿自己对不起她。

在医院住了大概有半个月，医生告诉她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静养，这段时间爸爸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看得出来爸爸明显瘦了一大圈，他告诉女儿以后再也不用忍受那个女人了。

后来她听村里人说爸爸当初跟她离婚了，离婚之前把那个女人围着村子追着打了好几圈，村长叫了几个青年才把他拦下来，几天之后村里有人说看到那个女人在坟地喝农药自杀，村长带人去寻没有寻到，之后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静养了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受伤的部位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她心理上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外貌变化，但是爸爸从来没有给她机会看到自己现在的脸，爸爸从来不允许家里面出现镜子，甚至一些反光的东西也要丢去了隔壁的杂物间。他害怕，他没有勇气想象孩子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他更没有胆量再去直面自己千疮百孔，满含愧疚和煎熬的内心，那是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啊！（未完待续…）

神婆  8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