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着我们自己的虚空

我在一夜又一夜的黑暗中化成风,/化成烛火,烧着我们自己的虚空

——廖伟棠《来生书》

旧年最后一天。深夜11点的新街口。到处都是搭建起来的新年布景,五光十色。广场上到处是人。

一个流浪歌手和他的朋友们在唱歌,围观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看真点,衣着光鲜靓丽,琴包没有摊开来收钱,并不是流浪歌手,只是爱展示才艺的文青。对面摩天高楼的灯闪动变换着汉字,下面的临时舞台上声光电影,人们仰头欢呼着嬉闹着。

可以想象静海寺鸡鸣寺毗卢寺……但凡有钟可撞有香可烧的地方,必定是挤不动的人排不完的队。

教堂也不甘示弱。跨年赞美音乐会,歌唱舞蹈相声小品,23:59再来个春晚式的倒数,新年新恩。即便没有能力搞一场华美的晚会,也必定会呼召大家来搞 一个跨年祷告会。

反正,抓住跨年这个时间点就对了。

那位文青的吉他不错,声线也好听,唱的歌介于民谣与流行之间,我没有听过,猜测是原创。我在自行车道上,紧贴着栏杆,看了几分钟他弹唱的背影,默默离开。不打算拍他。

看直播的跨年诗会,各方人马轮流上台,有诗人有独立音乐人有读者有路人,唱歌读诗送画对谈……我捧着不敢开大音量的手机昏昏欲睡,被一个读者夸张的朗读惊醒,再无睡意。

以跨年的名义倒数。以倒数的名义狂欢。倒数过后,人潮散去,剩下的又是什么呢?我们以狂欢的名义燃烧自己的虚空。狂欢之后,虚空以更凛冽的姿态袭来。虚空这东西如同我白色羽绒服上沾染的沥青,可以被一条长围巾遮盖,却怎么也擦洗不掉,越洗越呈现出白中一点黑。

声碎唱道:在时代华美的盛宴上,人们凌乱如草,不懂得向内成长,看起来却那么美好。

新年第一天的中午,就着一盘冷菜,吃着一碗冷饭。冬天,吃冷的食物,有些不舒服。突然,四个字蹦出来:冷粥温菜——小学时读过小德张的回忆录,他说,戊戌变法之后,光绪被囚禁在瀛台,每天冷粥温菜。

一个孩子,被迫离开父母,去到一个没有亲情之地,面对一个淫威的太后。一个男子,被迫与心爱的女人分开,眼睁睁看着她死。一个男儿,抱负未遂,被囚禁,被虐待,被毒死。1907年的1月1日,是他在人世的最后一个元旦。110年了。往事如烟如风如雾,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在这个主干道边闹中取静的小区里,在这个被起名为浮生斋的小房间里,静的有些可怕的周遭突然传来扩音喇叭的声音:修油烟机修伞……这是跌落现实的声音。

2018年了。还是那个太阳。还是那个结局。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据说明天要下雪了。距离2008年的雪灾,也已过去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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