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个故事之当年勇

老万今年54岁，是工厂里的一名维修工，说实话任何人见到老万都会夸他身体倍棒，老万看起来一点也不像54岁，干起活来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耐力一点都不比三四十岁的人差，老万喜欢喝酒，每天下班都得自己喝二两，刚毕业那会儿我也喜欢喝酒，每天都会去老万家门口的市场买菜、买酒，一来二去就和同去打酒的老万熟络了起来，夏天的时候偶尔会和老万以及三五个朋友一起坐在街边撸串，但老万只喝白酒。我喜欢和老万这种人过半百的人喝酒聊天，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

老万出生在60年代的农村，小时候起就得围着土地转，那个时候农村是以生产队为生产经营单位的，生产队为生产大队管辖下的独立核算单位，每位农民其时的身份为“社员”；生产队负责人设有队长、副队长，配备有会计、出纳、记工员等，生产队是以计工分的方式计算劳动报酬的，即便是小孩子也要干农活，多干一点就能多挣一点工分。老万的学生时代文化课并不多，而每个家长对孩子的期盼仅仅是会写字会算数，干农活才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老万16岁初中毕业后就留在了生产队挖水库，每天天刚亮就出工，用小推车将挖出来的土运到地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用老万的话说当时都干傻了，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人就像牲口一样，只剩下干活、吃饭、睡觉。一年后老万的父亲托人把老万弄到了镇工厂去做工人，老万那时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那时候谁能当工人是很了不起的，从老万家到镇工厂大概3公里，每天老万都要走一个半小时左右，老万的工作是运物料，把上个工序的成品用小车运到下个工序，虽然和以前在生产队干的差不多，但老万很开心，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因为在车间里再也不用受风吹日晒，并且还可以和生产线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聊天吹牛，老万说那时候觉得工厂里的女人才是女人，一个个水灵灵的，村里的女人那皮肤糙的跟男人一样。老万踏实肯干而且为人机灵，无论是工人还是车间领导都很喜欢老万，老万也懂得把握机会，那时候县城新办了一个化工厂，老万想去县城，去了县工厂就算是出人头地了，不仅工资高，而且说不定还能分房，运气好还能弄个城里户口取个城里的姑娘，于是老万用了小半年的工资买上烟酒去了厂领导家，第一次去厂领导连门都没让他进，第二次老万把第一次买的烟和酒送给了车间主任，并向车间主任说明了意图，让车间主任带他去厂领导家，并且又买了更好的烟和酒孝敬厂领导，车间主任欣然答应，于是老万成功的混入了县工厂。

在县工厂老万成为了一名技术型工人，操作先进的生产设备，老万说操作设备的时候不仅不用像之前那么出力而且还特受人尊重，尤其每天下班回家走在村里都觉得特了不起，用现在流行的话说那时候他就是村里的高富帅。很快十里八村的媒婆就找上门来给老万做媒，可是见过了城里姑娘的老万哪能看得上村里的姑娘，老万说那时候尾巴都翘上天了，眼睛都长到头顶了，当一个人的财富或者社会地位短时间内跨越比较大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要多牛就有多牛，会把一切的正向结果都归功于自己的能力，而否定任何其他因素对正向结果的影响。谢绝了一个个媒婆之后老万把主要相亲目标确定在了县城女人这个群体，可县里的大多数女人本身就自认为高人一等，而且老万还是农村户口，所以县里的女人一听他的条件都连连摇头，后来车间里一个老大姐告诉老万，自己有一个表妹，家是县城的，在拖拉机厂上班，就是人长得稍微矮点，年纪比老万稍微大一点，觉得和老万挺般配的，老万说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老万说，第一次见面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这TM什么叫稍微矮点，还不到一米五，虽是如此可当时也没说不同意，虽然姑娘长的不怎么样，但她背后的附加价值是十分巨大的，不要小看这个城市户口，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绝对想象不到那个年代城市户口的意义有多大。顺理成章的两个人结了婚，虽然没有分到单位的房，但老万如愿以偿的有了城市户口。

婚后两个人住在宿舍，虽然屋子不大，但老万特别满足，因为自己已经是城里人了，后来老万的事业也一步步高升，结婚第四年，老万升为他所在生产小组的组长，别看官小，但权利大，老万说那几年就没在家吃过饭，基本上天天晚上有人请客吃饭。到了90年代末老万已经混成了车间主任，那时候老万一家人的工资每个月全都分文不动的存起来，每个月靠别人送礼、请客吃饭就能满足正常的生活需求，有时候还会有结余，别提有多风光了。到了21世纪县办工厂经营不善、没有创新，逐渐被市场淘汰，老万虽然是最后一批下岗的人，但还是下岗了，这下老万傻了，这些年忙着升官发财，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结果大树倒了，而自己已经人到中年，又无一技之长，难不成要回家种地吗？下岗后的两个月里老万天天跑关系希望自己以前风光时的老关系能拉自己一把，可是穷在闹市无人问，老万彻底的体验了一把事态炎凉，最终老万拿了一笔钱求人把他弄进了现在的工厂，干了一名维修工，从学徒开始，老万说，别看我当时年纪挺大了，但是还是得跟比我岁数小的人学徒，每天好烟好茶的伺候着，人啊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以前我风光的时候他们谁不是万主任万主任的叫着，前呼后拥，现在没地位了，一个个的大有翻身当主人的样子。我问老万，你觉得你为什么会风光多少年，如今又从头再来？老万说时代造就的，改革开放后快速发展的民企把国企打的体无完肤，市场经济把计划经济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多少人因此下岗，这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说，老万，如果当时你有一技之长有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呢？老万笑了笑说，站在现在的角度来看你说的很对，可是当时的环境下工厂就是我们最大的保障，因为工厂背后是政府，政府都不信还能信谁呢？现在回过头看觉得时代发展的走向很清晰明朗，可站在现在向前看的时候你能看清发展的趋势和方向吗，或许你可以，但我看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时代洪流里的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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