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夜曲（十四）

肩上的手放了下来。

于他，一而再的低姿态已是难得，这会儿被她拒绝的一刻，他才又想起自己刚才是为什么而来。文雪凝啊文雪凝，你就是这样一次一次把我推到别的女人怀抱里，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出一副吃味的样子呢。二十年夫妻，还玩这套有意思么，还当自己是娇小姐可以任性拿捏身边的男人么？程万豪不耐烦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走了出去。

不是没听见他鼻子里不屑地哼出的冷笑，她又一次怀疑起十年后的自己，是怎样的爱意支撑着，在一次次争执、冷落后，仍然在那个生死关头，为了他挺身而出。也许，人活一世，并没有公平二字，只希望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以改写那笔糊涂账。胳膊上的伤口居然又疼起来，当然，脚上磨破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你瞧瞧你，这么娇滴滴，还想给儿女们撑起一片天？她摇摇头，把其他不相干的念头甩了出去，又专注于工作中。

第二天起了早床，上午十点前，主妇们是最忙的时候，伺候一家大小吃完早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自己才有工夫松口气。于是她便趁着上午的空档，去百货公司买了上班族常穿的牌子，从套装到适合走路的羊皮平底鞋，从上到下换了行头。深呼吸，调整心态，从零开始。

从百货公司步行十分钟到码头，乘小轮二十分钟过海，坐进茶餐厅，疲惫的师奶们正三三两两坐在那里吃东西，聊天，她借着某个话茬加入。

吃完东西又坐小巴去了某家社区学院，报了一个烘焙班，一边上课，一边跟班上的其他主妇有一句没一句。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这里难免笨拙，好在她也大方，别人笑也笑了，转头来还不是过来指点，顺便吐槽一下自家老公孩子。别的话题她不知道，这个么，全世界的已婚女人大概遇到的问题都差不多，居然也颇有共鸣。

一天下来满满当当的，便也顺利地递出去七八张名片，搜罗了四五位师奶的信息，答应她们尽快给做出来计划书，再约时间面谈。其实一份保单的额度，在她往日，大概也就是一趟欧洲购物游的开销，人生不易，也就是此时，她深悔自己从前虚度和轻抛的一切。

今天程万豪没有回家吃饭，如此也好，反而晚餐时的气氛更舒服些。乐天兴致勃勃与她讨论要去读哪所大学，英国美国列了许多计划，却被她一一否决。

“妈咪知道你的，玩性那么大，真的放你出去，以后怎么回来帮你爹地做事？”上一次就是太听任儿子，出去读书成绩不算出类拔萃，却养成了散漫的性子，让有野心的人乘虚而入。她端来饭后甜点塞到儿子手里，“生妈咪气了？就在香港读书，一样有很好的专业和很好的导师，平时还可以到公司帮忙。听清楚，满十八岁以后我不会再给你零花钱了，附属卡也会给你停掉。自己做事挣钱，读书优秀考到奖学金的话，我才同意你出国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