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经错乱难为君
第十节 绍熙禅（上）
六月九日晚，重华宫提举关礼再到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府邸，报告孝宗驾崩的消息，赵汝愚担心赵惇又不相信，借故第二天不上朝和大臣们见面，因此接到关礼的报告并没有连夜上报给赵惇。
第二日，赵惇上朝，赵汝愚将关礼的报告当面上呈，赵惇当然吃惊，当即答应去重华宫奔丧。可是人进入宫禁之后，到了中午也不见出来。
宰相留正不得已，率百官到重华宫为赵眘发丧。到十三日，赵眘大敛（将已装裹的尸体放入棺材），赵惇仍然不见踪影。嘉王赵扩入宫奏请赵惇出宫，赵惇答复，身体不适，等病好了再到重华宫行礼。到这个地步，赵惇可以说达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了。
按丧礼，大敛后，亲属成服（亲属按与死者的关系亲疏程度穿不同的丧服），必须有至亲主持丧事。留正和赵汝愚商议一阵后，推荐宪圣吴太后的侄子吴琚，要他请宪圣吴太后垂帘听政，一并主持丧礼，宪圣吴太后不同意，留正等再请宪圣吴太后暂时代行祭奠之礼，以便安定人心，吴琚回话说，宪圣吴太后还是不答应。
留正、赵汝愚等派人奏宪圣吴太后道：“臣等连日到宫内向陛下请对，都未获批准。屡次上疏 亦没有回应，本欲率百官恭请，如皇帝不出来，百官在宫门痛哭，可又担心引起骚乱。因此祈请太皇太后降旨，以皇帝有病，命陛下在宫内成服，然而丧事不可无人主持，太皇太后是寿皇的母亲，请暂行祭礼！”
如此反复四五次，宪圣吴太后才下旨：“皇帝有疾，可在大内宫禁内成服，太皇太后代行祭奠之礼，宰相、百官可在重华宫成服！”这等于宪圣太后开始履行垂帘听政的义务了。赵惇龟缩在后宫，哪里知道朝廷发生了如此大变故呢？
好不容易才解决丧礼中的“成服”程序，那么后面还有大量工作，该怎么应付？宰执大臣忧心忡忡，而朝廷内外，听闻皇帝竟然不主持太上皇的丧礼，无不骇然失色，无不认为朝廷还有大变故，灾祸只在旦夕之间了。京城巨富之家，竞相将家里金银运出城外，朝廷官员也跑了好几位，甚至还有官员搬家回乡。
宰相留正和赵汝愚等商量后，于十八日上疏道：“皇子嘉王仁孝老成，应该立为太子，以安国本！”赵惇一概不回复。立嘉王为太子，这是赵惇的夙愿，此时不搭理留正的奏请，只有一个解释，他失心疯了。
六天后，留正又上疏请立太子，赵惇终于有了明确态度，在奏疏上批了两字：“甚好！”第二日，宰相在都堂草拟好立太子的圣旨进呈赵惇，赵惇御批：“交付学士院制书！”也就是交翰林学士起草立太子的制书，这是法定程序。
当晚，赵惇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方位，又御批了“历事岁久，念欲退闲”八个字给留正，留正见了这八个字，吓了一跳。留正心想，我只是请求立太子，没有请你皇帝退位的意思啊？现在你皇帝说要“退闲”，是何道理？吓我？疑我？怨我？害我？
留正拿着赵惇的“八个字”找赵汝愚，赵汝愚说，正好可以请太皇太后下旨，让赵惇禅让给嘉王。留正说，立太子的诏书都还未向天下颁发，突然一步到位，是不是太急促了。应该先让太子监国，如果皇帝没有厌倦政事，病好后再复辟，两人意见不一致。
留正心惊肉跳了几天，脑袋急速运转，想出了一条“妙策”。
七月三日，留正上朝时，假装一不小心，跌倒在殿内，扭伤了脚，然后上表，以病请求退休养老，当晚坐着小轿，逃出京城。这是留正第三次逃离国门，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工部尚书赵彦逾，当时被任命为赵眘山陵按行使，来向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家辞行，两人说到当前国事。
赵彦逾道：“近事如此危机，知院（知枢密院事简称‘知院’）乃同姓重臣，岂能坐视不顾？应该想想对策才是啊！”
赵汝愚沉默许久，才道：“现在能有什么良策？事不得已时，唯有操刀跑到朝天宫门口，叫几声苦，然后自杀便了！”
赵彦逾道：“与其如此窝囊地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
赵汝愚诧异道：“如何轰轰烈烈？”
赵彦逾道：“听说陛下有御笔八字，是否属实？”
赵汝愚道：“留丞相叮咛我莫说，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对尚书你说了也不妨，确有其事！”
赵彦逾道：“既然有御笔，何不立嘉王为帝？”
赵汝愚道：“我也有此想法，但担心陛下发怒。此事谁敢担当？如果太皇太后（赵构皇后宪圣吴氏）和皇太后（指赵眘皇后谢氏）同意，就好办了！”
赵彦逾道：“留丞相走了，上天交付知院一段伟业，知院怎么如此迟疑不决？”
赵汝愚沉吟道：“此是大事，恐怕不能仓促，更要军士戒备，以防不测，殿帅郭杲，也是关键人物！如他不同意，也没奈何！”
赵彦逾道：“我曾经有恩于郭杲，我去说动他！”并约好第二天回话。
赵汝愚道：“这等大事，怎能等到明天？”
赵彦逾当即出门找郭杲，赵汝愚则端坐家里，专等赵彦逾回话，不久，赵彦逾回复说，郭杲搞定了。
佐料：周密《齐东野语》卷三对赵彦逾说服郭杲，有生动的描述。
赵彦逾找到郭杲后，对他道：“近日外议纷纷，人情震动，太尉听说了吧？”
郭杲无奈地道：“那又能怎么办啊？”
赵彦逾便将和赵汝愚商量内禅之事告诉他，并且道：“我和赵知院，都能有这个谋划，太尉乃国家虎臣，难道没有为朝廷立功的想法吗？此事，全在于太尉！”郭杲沉默不语。
赵彦逾不高兴地道：“太尉所顾虑的，无非是家里百口人罢了！如今我真诚相告，太尉不答，莫非有其他想法？”
郭杲矍然而起道：“敢不效力？”事情因此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