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小学只能上到四年级,上五年级必须到乡里,乡里有一所完小,附近十里八村的孩子们都集中到乡里上学。
完小就位于玉泉乡玉泉村,完小旁边是一个大型供销社,乡里所属村庄的人们都来这个供销社买东西。
村子离玉泉乡十里路,上学都是步行。我村一起到完小上学的共六个孩子,四个女孩两个男孩。每到星期六下午,我们几个人就约好放学后一起回家,上学的时候再相跟着一起到校。
每次回家的时候,我和另一个男孩总是脏兮兮的,夏天还好点,冬天才是我们最难过的时候。冬天的宿舍里是冰冷的,五年级的孩子们根本看管不了煤炭火,老师怕学生中煤烟,故意不让宿舍的火炉子着火。有一次我们好不容易将火炉子生着了火,然后就去教室了,可是我忘记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于是就回宿舍拿,进了宿舍门,看见老师正拿着一只水瓢往火炉里浇水,看见我进来了,就将我叫到跟前吓唬我不让我说出去。果然,几十年过去了我都没有说出来。
老师故意不让我们生火炉子也就罢了。关键问题是冬天里我们穿得厚,晚上睡觉的时候根本就脱不下来衣服,即使勉强脱得下来,早上又穿不上。于是我们只好和衣而睡,一整个冬天都这样,只有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彻底换洗一下。家长认为我们在学校和在家里一样。
在学校虽然艰苦朴素,欢乐还是很多很多的。
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柿子树结满了红红的柿子,有的柿子熟的早,于是在中午的时候,从食堂买上一个六两面馒头,然后到附近的山坡上找熟透了的软柿子,爬到树上先摘五六个,拿出馒头,抹上软柿子,开吃,那种感觉多少年来都不曾忘记。
周围的老百姓称我们是害虫,不断有人到学校里告状,老师也没辙,屁大点的孩子只能训斥一顿了事。
有一次我们一共五个孩子商量好了,其中一个孩子就住在附近,我们晚上都到他家里临时住宿,悄悄的住在另一个家里,反正他妈妈到他姥姥家了,他爸在外喝酒半夜才回来。我们等到夜里十来点就开始出动,到附近的玉米地里掰了好多的嫩玉米,拿回家里放在大桶里,通上热得快煮玉米吃,我们兴奋的半夜都睡不着,终究年纪小,后来一个一个撑不住都睡着了,热得快最后烧坏了,电表保险顶了。第二天才发现玉米有一半都没有煮熟。
到了学校,村民已经在向老师告状了,要求老师彻底查出偷玉米的贼。我们惶恐不安度过了一天。晚上的时候,我们被叫到办公室,老师拿着教鞭棍狠狠地揍了我们一顿才消了气。
忙忙乱乱五年级就过去了,小考成绩不出意外地低,只能上镇上的中学。镇里距离村子二十多里,比乡里繁华,人多,卖东西的也多,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大地方,我心里高兴着哩。
只可惜我喜欢的琴没有和我一起去镇里中学,琴的学习成绩优秀,考取了县城一中。我在心里念叨着一定要去县里读书。
虽然独处的时候会想起琴,但是年龄小,玩疯了就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镇里所在的村子挺大,大约有两千口人,村子背靠着大山,山是直立陡上的山,好多地方就是悬崖峭壁,属于丹霞地貌,风景倒是一绝。偶尔班主任会领我们去爬爬山,让我们领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最想第一时间告诉琴。其实我和琴挺谈的来的。
初中一年级和小学五年级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课程不同罢了,自己心里觉得长大了,住校觉得理所当然了,好大程度上自立了。其他方面基本没变化,冬天的情况和五年级差不多。更糟的是,宿舍里多了一个水桶和一个尿桶。晚上老是有人把水桶当尿桶,哗啦啦啦就将尿撒进去了,第二天早上我们依然用水桶打水洗脸刷牙,甚至喝水。直到有一天有人发现不对劲,我们才恍然大悟。于是晚上只好将水桶里的水倒干净,然后将水桶扣下,这种才避免了有人往水桶里尿尿。
我在镇里初中只呆了一年。初二的时候,父亲托人将我转到了县城三中。虽然三中和一中各方面比起来差得很是远,但是毕竟在县城里,见识肯定是不一样的。况且我有机会去找琴了!
初来乍到对于三中的情况我只是新鲜。一段时间过后,我发现整个三中有种奇特的现象。初一年级普遍不错,初二年级一共有八个班,其中有三个班不错,另外五个班差的要命。初三年级整个应届班不行,四个复习班顶呱呱的。我在初二年级的邋遢班里。
我们班有八十一个学生,教室塞的满满的。对角上的学生相互不认识。全班的学生无论男女都不学习,每天的早自习,先跑步后上课。一进教室,全体学生拿出课本往桌上一放,随便翻开一页,然后就傻乎乎的玩,一直到早自习下课,翻开的那页依然是那页。
老师也不尽心,讲课的时候,咕噜咕噜自管自讲完就走了根本不问学生听懂了没有。有一个化学老师比较负责任,但是方法可恶的很,上完课总要随机提问一两个学生问题,如果答不出来,就开始给全班人布置作业,一般情况下就是写化学公式,每一个化学公式都布置写一千遍。一千遍哪,于是学生们开始了发明创造。最差的就是手里同时拿三支笔写,一次写三行;有的用复印纸写;有的找其他班的同学写。写来写去啥也没记住。
老师绝大部分是农村出来的,如果遇到农忙,我们就有事干了。今天给数学老师家里收玉米;后天给英语老师家里割谷子;再给物理老师家里收大豆。总之每个老师的家里我们都去过。
记得初二年级末期,美术老师家里收麦子,因为美术课是副课,所以说话不像其他老师那么管用。那是一个月亮普照的夜晚,当时刚上了半个小时的晚自习课,突然停电了。学生们开始骚动起来,没一会就都溜到宿舍和附近去玩了。这个时候美术老师来叫人帮他家割麦子,因为白天是主课老师的天下,晚上才是副课老师的管辖范围,他想让我们晚上帮他割麦子。我们这些个男生一听,哗啦都从窗户溜出去,蹲到窗外的檐台上。毕竟是三层楼高呢,大晚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的,不过我们并没有想到害怕,只是一心想躲过老师的追踪。
我瞅空去找琴,琴总是在学习,有时候过星期天她也不回去,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让我给她捎来,我当然十分的乐意。
琴在一中追求她的象牙塔,我在三中享受我的迷糊阵。
还是说我的糊涂生活吧!夏天的一天中午,吃过饭我和另外三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就到城边的水库去游泳了。刚到水库边,就看到一溜的水鸟在水面上排着队翻飞,我们几个人呆呆地看了几分钟,水鸟飞走了,我们也下水了。正扑腾的厉害,岸边出现了一个大爷,高大的嗓门怒吼着朝我们叫骂,吓得我们几个人赶紧钻出水面就往岸上跑。夏天衣服简单,抓起衣服边跑边穿,然后骑上自行车就匆匆忙忙溜了,到了一处下坡路,我和一个同学很快就下了坡又上了对面的坡,然后停下来等另外两个人。
只见他俩走到下坡路的时候,前面的孩子愣是捏着前闸不松,自行车前轮立马就扭得和车架成了九十度,他俩华丽丽的随着自行车的弧度翻了个底朝天,然后自行车压在两个人的身上,好半天一动不动。我俩一看没有动静了,吓得赶紧跑过去救他俩。
跑近一看,两个人一点事都没有,就是跑累了想躺着地上休息休息,自行车压在身上都不带理的。我俩悻悻的起身走了。
说起学生时代感受最深最持久的是啥?就是肚子饿。
当时的条件根本没有课间餐,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一天天的就是觉得饿,况且吃的饭真的不好。
在学校的食堂吃饭,首先得交粮食,交三种粮食。这三种粮食是:玉米面、小米、白面。交多少粮换多少食堂的饭票,菜票另外拿钱买。
交粮是件大事,一般情况下,一个村里的学生家长联合起来,用几辆驴车拉上几千斤的粮食送到学校。如果是好的小米和白面,事务长会自己特意留下,然后顺利给称完粮食,点好饭票交给家长表示感谢;如果没有他满意的粮食,就开始骂骂咧咧,非等着快晚上了才给办完。他留下的这些好粮食到底干啥了,现在我才想明白。其实每家每户到学校送粮,选的都是家里最好的粮食,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学校受了委屈。
事实就是,我们每天早上吃的是发霉的玉米面糊糊,满是虫虫的小米饭,小米的口感是陈年旧米,颜色白的已经看不出一点米黄颜色了。如果中午吃面条,面条会在汤里泡上半个小时……。父母根本不知道学校里是这样的,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啥办法,只能是别人咋样咱就咋样吧!
晚上肚子饿的不行了,我们就去大门口的小卖部里买干吃面。如果实在没钱,我们就会十来个孩子一起出动,趁着乱糟糟,偷小卖部的吃的。终于有一次被抓住了,我们十几个孩子在全校大会上被批判过一回。由于我们这十来个孩子个子普遍矮小,一看就是一群逗比,批判会开成了逗笑会,把会场上的学生逗得哈哈大笑。
相比琴的用功,我简直就是不学无术,慢慢地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她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熬到了初中毕业。直到拿毕业证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应届生资格被班主任的女儿占了,她女儿以应届生的身份上了市里的师范学校。我却是以往届生的资格参加中考的,不过班主任总算给弄了个毕业证。虽然心里难受,想想算了,就自己这点出息还去挣应届生的资格,不想让人笑话了。
琴以优异的成绩上了一中高中,我灰溜溜地回了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