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父(3)唉,第一印象真不咋地的

      二姑家的人,我最后一个认识的就是二姑父。

      我六岁的时候,爹(山东后裔都把爸叫爹)领我去二姑家,二姑和老姑家在城里,一个小城市,确切地说,是一个地级城市的一个区。此前,二姑及表姐表哥表妹都来过我家,二姑父好像没来过。

      跟爹先走三里路去公社坐汽车,到了旗里再坐汽车到其他县城,然后坐火车。第一次坐火车,预先就憋足了兴奋与期待,高大的火车头,冒着哧哧的强有力的蒸汽。车厢里出奇的平稳,除了有规律的刚铛刚铛的小振动,四分兴奋,六分好奇:比汽车大多了,稳当多了。二姑给我什么好吃的(其实我还真不是吃货)、表哥会带我玩儿吗?大姐天天说二姑家的表妹穿的布拉吉老漂亮了,到底什么是布拉吉呢?城里的汽车更多更大吗......更好奇的是路上想着二姑父会不会发脾气呢?他再发脾气又把什么东西踢上顶棚呢?哪些东西是他踢坏的?又想看看他发脾气究竟是什么样的。

      到了二姑家,二姑十分亲我,一般的姑姑对侄儿都是亲近无比。给我买了鸭梨和冰棍,也是我第一次吃鸭梨和冰棍。鸭梨吃完了,正打开冰棍的时候,门响了,我猜应该是二姑父回来了,果然,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笔直的身板儿,屯子里这么高个的男人太少,就是有高的,多数腰板儿都不直溜,爹将近1.75,显得比他矮一些,一头卷发,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居然长着卷发(东北话叫焗鳞毛),黝黑黝黑的,以前看见的都是画本里的外国人才有的黄色的卷发。面色很白,主要是很干净,全然不似农民那样的黑灰土色,一身浅蓝色的劳动布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二姑父跟爹打着招呼,爹忙对着我说,叫二姑父,二姑父看着我:这就是淘小子?我脸感觉热了一下。 爹和二姑、二姑夫说着话,我和小表弟在旁边吃鸭梨,我正打开冰棍的凉凉的包装纸,一抬头,看见二姑夫正在看我,嘴角微翘,他头不动,朝着爹的方向,眼睛却是45°的斜俯视,目光不冷,不热,面无不严厉也不柔和,却有神,没有甚表情。我心里嘎登一下,咋不像亲戚的眼光呢?我当时觉得不知所措,冰棍也不敢吃了,连包装纸一起放在窗台上(直到三年以后第二次去二姑家才尝到冰棍是什么味道)。

      这次去二姑家非常开心,第一次去城里,看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百货大楼,楼梯,电影院,比村子里羊群还多的骑着自行车上班的人流......让我在小朋友目前足足有了半年多的骄傲神气的话资——整个屯子里东半条街的没上学的孩子中我是第一个进城的,张爱玲说,乡下人进城说的嘴都疼,就是这种感觉。大姐问我二姑夫对你好吗?我说不知道,也没见他发脾气、踢碗,但是他那么看人,我不得劲儿。多年以后,有一次考试,一位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如此的姿态、神态和目光,差点让我答错了题。热搜上的里约奥运会朱婷的王之藐视就这样,我非常惊讶:绝对是师承多年前二姑父的真传绝技啊,除去不屑一顾的表情,可惜朱婷不是山东人。

      期间,我跟大表哥有了一次的“爹”“爸”之争论。问他,为什么城里人管爹叫爸?他反问我农村人为什么管爸叫爹?当时,管父亲叫爸的十有八九是城里人,剩下的农村人肯定是下放到农村的城里人。亦或个别的吃红本粮(城镇人口的供应粮,就是非农业户)的有文化或者装13的上班的农村人。所以,在屯子里一听谁叫爸,就生气,眼红,可能就是有些农村人幼小心灵里的羡慕嫉妒恨的小心眼儿的病根儿吧。当然,争论好几个回合,谁也没有说服谁,没有王者,也没有荣耀。我心里想,那么倔那种吓人的眼神看人的你就叫爸吧,俺还管俺爹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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