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子开店

铁子开店

我有四个铁子,都是我多年来大浪淘沙筛选出来的铁杆精华。四个铁子中除了一个有固定职业以外,其余三个都是无业。无业并不一定代表着贫困。我这几个无业的铁子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虽然整日介游荡,但乍一看绝对是属于有层次的人物,外表光鲜,举止脱俗。私生活上,四个铁子中有三个家庭解体,离异无孩。这不是什么好事吧?可我这几个能干的铁子却成功的把他们婚姻上的挫折变成了深化其人生阅历和增添其神秘色彩的资本。每讲起这段,他们往往显得高深莫测,让人称奇。

最原始的时候,我这几个铁子每天例行的活动是,天黑之际聚集在一个网吧内打网游。后来据他们讲,他们有一天打累了,集体伸懒腰,八条胳膊此起彼伏的时候,突然一个念头不知从哪位老兄的脑子里冒出来——哎,我们整天深陷于嬉戏,何不集资开个饭馆,一来有饭吃,二来要是稍不留神,挣得些钱财,也未可知啊。铁子就是铁子。思想观念相通。如此念头,当即如星星之火,马上燎原。他们此后频繁召开筹备会,深入浅出,精打细算。不久,四个哥们高调宣布:我们要开馆子了!营业项目是山西牛肉丸子面!即刻进入倒计时!

铁子们之所以把主营项目敲定为山西牛肉丸子面的原因是,我其中一个铁子的女朋友是山西人,和山西的一家牛肉丸子面关系要好。这家牛肉丸子面答应,将免费提供该特色食品的制作配方。铁子们觉得机会难得,便驱车五百里,直奔山西,取配方去了。谁知出师不利。说好了三天回来。可是到了第四天,也没见动静。我有些纳闷,就跟他们打电话。电话里一个铁子气息奄奄的说,出了点问题。配方倒是给了,就是晚上一高兴,另外一个铁子和他当地女友的爸爸喝高了,又非要醉酒驾车,结果发生了车祸。人倒是没事,就是把马路中间的隔离带撞坏了若干节,车子也刮了个烂叽叽。现在车人在交警队等着处理呢,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听了惊奇之余,想人没事,倒也罢了。又等了两天,铁子们回来了。活过来的铁子们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他们说起在山西与交警们的斗智斗勇来也是起伏跌宕,尽显英雄气概。我听了,感觉他们去的不是山西,而是东北的威虎山。

配方有了,又租了个感觉不错的临街铺子,铁子们便分头行动,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铁子们一致决定,面馆不设厨子,只雇一个大姐打杂,闲置的三个铁子抽出时间,上阵填空。不设厨子的原因除了节省开支,更主要的是根本用不上厨子:牛肉丸子面里的牛肉是买的,丸子是买的,面条也是买的,剩下的,煮,还不会?所以铁子们感觉这开饭馆,简直太简单了,跟玩儿似地。开业当天,我的一个铁子好半天按耐住跳跃的心,哆嗦着给我打电话说,你猜中午来多少人?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铁子说告诉你吧数都数不过来!来吃面的人太多了,吃了个底儿朝天面全吃光了,这么下去,想不发财也难!当时铁子们的心态仿佛买了彩票,开奖时前面两个数对了,便心潮澎湃兴奋不已。另外一个铁子一时还动了用面款买途锐的心思。

可是,不待见的事总是要发生。几天下来,生意并没有像刚开张时那么顺畅,只有中午尚可,到晚上便是人丁寥寥一派冷清。这怎么得了?光中午可是要赔本的。鉴于此,我们一些局外人就倡导起爱友自救活动,发动各自的亲朋好友,轮番的到面馆吃饭捧场。你到哪里都是吃嘛,肥水不要流外人田。这样一来,晚上也人头攒动,面馆变成自家食堂了。食堂实行包桌,多少自便,跟赈灾似的,铁子们量钱下菜。旁边是个菜市场,想吃什么买就是。于是你二百我三百,竟又是一片繁荣出来。那一阵晚上基本上不对外营业了,都是自己兄弟在推杯换盏。朋友们见面了,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多长时间没请了?暗藏催促之意。

然而单纯靠外力资助维持运转,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稍长,各自的朋友们都请过几轮了,热情自然下降;面的质量也极不平稳,顾客来的越来越少,两者夹击,那铁子们的面馆,竟到了天天亏本的地步。我那铁子们的心呐,可就大大的糟糕起来。不要想着挣钱,还得每月往里搭钱,不搭钱就得关门,那谁受得了?本来就不富裕。在这个日渐严峻的背景下,铁子们的矛盾,便毫无例外的渐露端倪。一天晚上,我的四个铁子股东们坐在一起开会,研究对策。那是一个清冷的夜晚。面馆里暖气不好使,使得会场的气氛更加萧瑟。铁子股东们怀里各抱着一瓶啤酒,七嘴八舌,直抒胸臆。说到深夜,酒都喝高了,也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这时有酒后说话不过脑子还言语激烈者,埋怨指责,手指乱杵,最终惹怒了一个铁子。我的这个铁子一个抑制不住,竟抄起一把椅子,在其他人惊诧的眼白中,用力掼在地上,哗啦啦,直摔了个稀烂。

一片沉静里,铁子们的心就像房间里断了水的暖气片一样,逐渐冰冷了下去。

这以后,铁子们在小报上刊发了转让广告。不多久,有一家做饺子的东北人过来洽谈,最终成交。在面馆开张三个月后,铁子们关门歇业了。划拉口袋一算账,每人赔掉六千块,倒与大事无碍。

如今,铁子们的状态还不错:两个参与到了不同的公司做起了生意,另一个在家玩游戏挣钱——据说卖分什么的,一个月也小有收成,每天乐呵呵的。聚会倒也经常。酒酣耳热之际,偶尔提起面馆俩字,铁子们心里跳两下,脸上都泛出尴尬来。我看了暗笑不已。我一直认为我当初没有参与他们面馆的生意,是我此生中最正确的决定,还不带之一。现在回忆起来,更觉如此。只是少了一些参与,回忆的时候便少了一些切身的苦涩,那是唯一的遗憾了。

2010年初冬-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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