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儿时除夕守岁

文：郑学良

    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年三十，除了吃团年饭之外，还有另一项重要事情，那就是除夕守岁。团年饭吃得早，一般在下午三四点之前就吃完了，因时间尚早，没来得及洗澡更衣的抓紧时间沐浴，全家动手再一次清扫下房屋卫生，把水缸里水挑满等，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这些活儿明天是不能做的。做完这些后，我们小孩子们迫不及待出门找伙伴们玩去了，一般男孩子们玩摔包、滑银毫子等游戏，女孩子玩跳毽子、跳房子等游戏，父母会趁着这间隙准备晚上守岁时的宵夜零食，那时零食也是极为简单的，一般社员没钱也舍不得花钱去代销点买糖、水果、瓜子等零食，过年时的零食基本上是生产队或社员家自产的土产品，基本上年年是“老三样”，即柑橘、甘蔗和花生。家乡种植柑橘的历史悠久，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和诗人屈原流放沅水流域经过我的家乡，看到漫山遍野都是柑橘，于是写下了千古名篇《橘颂》，生产队时期曾有专门的柑橘园大量种植，后来因为“以粮为纲”，再加上60年代大量人口出生，生产队吃饭的人口激增，桔树被砍伐柑橘园变成粮田，但社员家自留地或房前屋后的柑橘树保留了下来，采摘下来的柑桔，大部分向市场出售换零钱，少部分自家食用，所以把社员自家的副业笼统地称之谓“割资本主义尾巴”并予以打击，对此种说法和做法，我是持怀疑态度的；家乡处于溆水河谷盆地地段，气候土壤均非常适合种甘蔗，长征时期，贺龙率红二、六军团在溆浦休整补充，就有红军到过我们那个村，后来一些红军在写回忆录时，虽记不住我们村的村名了，但都记得是一个“盛产甘蔗和桔子”的地方，作为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生产队大量种植甘蔗，每户社员也都会分上几捆甘蔗过年，要说甘蔗这东西真有点怪，样子很普通也很土气，但却男女老少都喜欢，而且不分年代、不分乡野和都市，就连现在行走在繁华街道上的时尚男女也都喜欢口嚼着甘蔗，毫无违和感，甘蔗俨然成了全民零食神器，而那时的大年三十夜吃甘蔗更受欢迎，除了寓意节节高、步步甜之外，因团年饭吃了一顿“饕餮盛宴”，嘴巴吃咸吃油了，需要甘蔗汁解渴化腻；至于花生，当时属于奢侈物，生产队没有种，但我们那个生产队毗邻县园艺场，县园艺场种有大量花生，秋收时节，园艺场花生园采摘完“放秋”了，生产队的孩子都去捡挖剩下的花生，往往也可以捡拾得三四斤，花生洗净晒干后，为防小孩平时偷吃，母亲专门放在木柜里并锁上锁保管，要等到过年才拿出来炒，让大家解解馋。

    天擦黑时，再贪玩的孩童也会准时归拢回家，因为都要守岁，外面也没有人玩了。家乡把守岁叫做“坐三十夜”，一个“坐”字，很形象地说明了那个年代守岁的内容和方式。那年代，没电视春晚看更没手机玩，家里也无沙发可躺，全家人就围坐在火塘边守岁聊天，那晚的火塘必定是炭火（柴火）熊熊，表示来年的日子要过得红红火火、全家兴旺发达。火光也映红了全家人的笑脸，父亲在火堆旁用一个茶罐子咕嘟咕嘟烧开水泡茶喝，一杯又一杯，并一改往日的严肃，与儿女们拉起了家常，母亲照例是勤劳的，边烤火守岁边纳鞋底或补衣服，有时觉得针有点钝了，就不时用手上的针往头发上磨蹭几下，年三十夜也不肯歇。我们小孩子们，一边吃桔子甘蔗花生，一边嬉戏玩闹，一派和睦温暖、其乐融融的景象，这温馨的场景伴随着我们的一生，也留下了对父母、对兄弟姐妹、对这个家永久的回忆和记念。坐到八九点钟时，母亲问是不是饿了，想吃“点心”吗，因团年饭吃得早，到此时全家人都有点饿了，于是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去厨房煮甜酒去了，甜酒或泡阴米、或煮鸡蛋糍粑，各取所爱，美美地吃上一餐夜宵。

    宋代苏东坡《守岁》诗云：“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守岁的习俗是要坐到当晚十二点以后才能睡，意指从今年守到明年。但吃完夜宵后，由于白天的劳累再加上晚上炭火的温暖，我们小孩子都有点困了，昏昏欲睡，虽强打着精神，但终究敌不住瞌睡虫的袭来，坐着坐着就东倒西歪了起来，这时父母就提醒：不要瞌睡、小心掉到火塘里，看我们实在坚持不往，父母就会应我们的要求，发压岁钱了。在那个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生产队时代，吃团年饭可以慷慨一回，但发压岁钱却无论如何慷慨不起来，好在那时的小孩子们都比较懂事，也深知家庭条件的艰苦和父母持家的不易，对压岁钱不是抱着很高的期望值，说起压岁钱的金额，现在的小孩们根本无法想象，也可能认为是天方夜谭，那时的压岁钱，最小的小孩一般一至二毛钱，大一点的小孩二至五毛钱，我人生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是压岁钱能拿到一块钱，可惜一生中都没能实现这个小目标，因为后来读初中高中时，那时家庭条件已改善，但觉得自己已长大，不好意思再问父母要压岁钱了，五毛钱就是我人生中最高的压岁钱记录。一毛二毛五毛的压岁钱我们也满足，因为还有比我们更少的，你知道队上最贫穷的社员家庭孩子的压岁钱是多少嘛？二分钱，刚好一个钢嘣儿。发完压岁钱后，我们也不再坚持坐夜守岁了，往床上一躺就进入了梦乡，因为明天一早还要早起来干大事，只留下父母坐在火塘边继续守岁，趁我们睡觉时，压低声音，在划算着拜年的打算以及算计着来年全家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