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康复生活三)

来京六个月以来第一次北京的家里只剩下我和儿子两个人了，20天以来，一人身兼多种角色，在兼任护士、心理调养师、保健医、营养师、厨师、保姆、听众并观众等等职务于一身的日子里，忙得可谓天翻地覆。尤其是为了做好心理调养师要随时跟踪儿子眼界和兴趣之转变节奏，加紧学习之脚步，所以读书又是所有这些任务中的重中之重。曾一度想就此揠旗息鼓不再写这个记录了，但在面对我们全家这六个月来的重大变故时，总觉得放弃记录本身是对生活的轻视，是对父亲的食言。今天我只能对自己说“哥们儿，你已经欲罢不能了。”套用一句话就是“我想故我写”。

11月5日至7日，儿子的两个小朋友专程来京看望他。这三天三个180以上的17岁的大男孩占满了我们幸福小屋的空间，虽然这三天对对还要复查，虽然这其间对对炎症很重，心烦意乱忙忙碌碌中看着这三个活蹦乱跳的大孩子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欢，每个孩子都那么不同那么美好，才意识到我是那么喜欢孩子，真羡慕那一胎生了五个娃的妈妈啊!

为什么一定要记录下“有朋自远方来”这段事情呢？他们的造访虽然只有三天，虽然这三天带给我很多的麻烦和劳碌，但也留下了可能改变我们一家今后生活态度重大转变的契子，甚至有时候我在想这两个孩子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吧？

要说这两个孩子都不是现在世俗眼里的所谓好孩子，一个孩子叫大明，父母都是下岗工人，生活所迫五年前妈妈带着他到新加坡打工，与队队是幼儿园和小学的朋友，小学时顽皮至极，以至老师特别找我谈话善意提醒我队队不要和这个孩子做朋友，感谢老师的好意；一个孩子叫航，单亲家庭长大，初中开始在学校打仗很有名气，考试交白卷，因长得漂亮现读艺术学院附属中学，与对对是小学和初中同学。关于孩子交友问题，我赞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孟母三迁”的古训，但更重要的还要有如何运用这个古训的智慧，那就是“人生而平等”。所以在对对交友问题上从来都是相信孩子的判断和尊重他的感情选择并特别注意我自己的了解和判断。正因为大明和对对从幼儿园就是好朋友，我怎么能凭借老师的一句话就断然否定孩子那么童真纯洁的感情呢？于是我和大明的爸爸妈妈就成了朋友。确实在接受严肃正统教育的人来看，大明爸爸是个没有学历也不修边幅的下岗工人而已，队队小学时曾跟我说：“大明爸爸有一天穿着大花裤衩戴个大金链子到学校来，把我们老师吓了一跳。”大明妈妈冷眼看还真是个非常时髦漂亮的女人，烫着金色“狮子王”(这是我和对对给这类发型起的名字)，也很容易让人觉得是没有文化的花瓶。但细细接触发现他们都是那么善良而热爱生活的人，爸爸话语不多对孩子非常有责任心，妈妈更是重视孩子的教育，而且他们在下岗生活那么窘迫的状态下依然积极乐观打拚，开饭店、送盒饭......,什么活都干过。我真的很敬佩他们对生活的执着，我自愧弗如，所以对对和大明的交往一直没断。

这次从新加坡回来，几年不见的大明已经出息成183高的大小伙子了，而且那么懂事那么温顺，行为举止那么文明，能讲一口比较流利的英文，简直是个小绅士嘛!而且还练就了一手绝活儿--变魔术，一副扑克牌在他的手里可以变出许多种令人眼花瞭乱的魔术!而且绝对专业!听说在课余时间还用这个绝活儿在新加坡地铁站里赚到钱了!真是叹服啊。这个大明简直与小时候的大明判若俩人，在佩服她妈妈的“塑造”能力的同时也给我留下个大大的疑问，一个人从内而外如此之大的变化只是妈妈的功劳吗？只是新加坡那个文明社会“环境塑造”人的功劳吗？相比之下对对各方面都显得那么“小儿科”。接下来的新发现好象让我找到了答案，这孩子每次饭前都会低头闭目做祷告。这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功课，就是在姥姥的带领下每餐前和睡前都要做祷告感恩。他和他的妈妈都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了!而且大明还正重地双手递给我一个手袋，说：“阿姨，这是我妈妈从新加坡带回来给你的，请收下!”我只顾忙也没看是什么东西只说声谢谢你妈妈，就随手把手袋放在了一边。

再说这个航，也是个让人刮目相看的主儿!一个我印象中整天忧郁爱打仗的那个漂亮的“小不点”不见了，180的大个子，毛茸茸的大眼睛乎闪着那么成熟那么安静。虽然这孩子一提起父亲还是满脸的茫然并且还伴随着那令人不易查觉的眉头一皱(只是听说在他小时候父亲去了日本就失踪了)，让人忍不住为孩子心酸，但说到他现在的生活也充满了期待的兴奋。他说还参加了电视剧的拍摄，他在剧组打零工搬道具，还演过一个挨了打的“小流氓”，虽然很累但每天30元劳务费，也帮妈妈赚钱了呢!真的很佩服这孩子，我由衷地说：“你真厉害，你妈妈有你这么能干的大儿子，就什么也不怕了!”他听了还认真的点点头，可怜的孩子还跟我说他“不知为什么特别迷恋日本，就想去一趟”，我说你年轻一定有机会去的。说这话时我理解他心里一定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他要去解开它!正因为我也熟悉他的妈妈，我认定孩子本质一点都不坏，我和儿子一直对这孩子充满了同情，所以尽管在初中里他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一个没有前途的学生，尽管在学校里儿子和他的角色完全不同，但他们也一直是好朋友。况且今天我认为这个孩子身上有许多优点似乎更是我所看重的。

两个朋友的到来使儿子异常兴奋和开心，整个活动安排我和对对出入很大，最后双方在不和谐的气氛中达成妥协-----我同意他们“扔”一场篮球，但不能一同去八角游乐园。共同的项目是看天安门升国旗的仪式。那天早晨5点，三个孩子全被我轰起来，吃了新榨的豆浆，坐上地铁直达天安门。因为时间比较紧，一下地铁突然身边三个孩子飞跑起来，我心里一紧，张嘴想喊队队停下(因为医生不让剧烈运动)，可转眼三人已经“飞”出去四五十米，已经直奔上地面的台阶了，只好闭上嘴心里祷告吧。上了地面正好国歌响起来，好在三个孩子比较高，隔着马路远远的看见了升国旗的整个过程。可能在国外时间较长，大明很激动地感叹着：“太帅了太帅了!”队队和航目不转晴地眺望着远处的仪式，一言不发，也许心中也有一种神圣感吧。结束后我们分头行动，两个孩子去八角游乐园，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注意安全。对对去医院复查，内窥镜检查显示大面积炎症，医生警告说“保命要紧，炎症控制不住就麻烦了，不要打球了。”一上午的郁闷。在朋友们走之前的那个下午孩子们在外面的咖啡馆里开了“恳谈会”，出去之前我特意和大明交待多谈谈有关信仰、基督的事儿，大明懂事地点头。我希望大明对对对和航的信仰问题能有所启发。

关于信仰也一直是一个困扰我的问题。从小受姥姥基督教义的影响，大了受共产主义的影响，但没有哪一样让我全身心投入的。所以和许多同代人一样我们都成了没有信仰的人。但在我心里一直很羡慕那些有信仰的人，尤其从小经常和姥姥去参加团契聚会我见过那么多虔诚的基督信仰者，他们永远是那么友好温和善良有爱心，心中似乎总是充满了喜乐，总是那么期待着永生期待着主的降临。他们对生活的那种淡然和知足一直是长大以后的我心中的謎。在今天面对孩子的重病和父亲的去世，总是一再的想起15年前姥姥去世时的情景，她是那么平静地带着微笑离开这世界。在姥姥身边长大的我对她老人家的去世震动极大，在寒冷的秋风中一路哭着找到了那个姥姥经常去做礼拜的教堂，清晨5点钟教堂的门还没开，我只管拚命的敲门，一位慈祥的老太太站在我面前，还没等我说明白，她就边说别着急边回去穿衣服跟我一路来到医院给姥姥做临终祷告，这位可敬的老牧师的祷告今天我只记住了一句话：“你们看这位老姊妹带着微笑多么安详，你们看到的只是她的肉体就象衣服一样留在这里，她的灵魂已经得到永生，已经在天堂与我主在一起了，她的亲人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到今天我不理解的是，她的祷告一完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感觉被一块大石头堵着的、哆嗦的心一下子敞亮了平静了，剩下的只是想念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觉得信仰宗教的力量虽是无形的，但是巨大的，这种力量战胜了死亡!

我今天特别希望我的儿子也具备这种力量，能够在信仰的力量的感召下，笑面生与死。真的庆幸两个好朋友的来访和大明妈妈送给我的手袋，他们带领儿子甚至我们全家来到了信仰的大门前，开始了我们共同的探索。希望儿子在经历了生死之门后真正地参悟这生与死。

(2007-12-04 13: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