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二）

插图来自摩西奶奶

声音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不敢说喜欢，反而会在听见自己声音回放的时候感到陌生。

    但我知道我从小就很爱唱歌，记忆中大约三岁的样子，我就会唱各种童谣和古诗，而且我很喜欢把自己的歌声分享出去。总是会在梦里看见那个胖嘟嘟的粉娃娃站在夏夜的星光里给那些来我家小院子乘凉的人们咿呀咿呀唱歌，欢乐地扭动身体舞蹈。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自己的声音，但是我知道唱歌给自己带来了快乐，也愿意把自己的快乐分享给他人，而且我也收获了大人们的赞赏，我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现在的那么多顾虑与纠结，那个时候想分享的时候会接二连三地唱跳，不想分享的时候撒个娇就可以获得更多的谅解与宠溺。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再后来的记忆就是关于上小学以后在班级里担任小小领读员。每天都是在前一天晚上就把需要领读的课文练习地滚瓜烂熟。那时候周围没有讲普通话的资源，连老师都是操着一口方言为大家 讲解课文，而我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模仿主持人说话，会用普通话读课文。小时候就是个有个性的小孩儿，尽管我因为讲普通话还被其他同学笑话，说我酸。但我还喜欢那个站在讲台上骄傲领读的自己。

    非常感谢老师给我的领读机会，我至今还记得这位老师姓鲍，是一位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在乡村小学的大学生。她有飘逸的长发，白皙的宽脸庞，鼻子上驾着一副大的可以罩住半边脸的近视镜。她是唯一一个用普通话教课的老师，很多男同学都会在她的课堂上捣蛋，因为她脾气特别好，而且总是笑眯眯，无论遇到怎样的调皮鬼总是假装生气而在课后又耐心地把课堂上没有明白的知识点给同学们再讲一次，包括调皮鬼。她听我读课文有感情而且发音标准就邀请我做她的小助手，也正是由于这次机会才让我后来争取到了升旗手的位置，进而在国旗下演讲，能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分享，那种感觉棒极了。好像又回到那个站在夏夜里的星光里给大家唱歌的时候。

  鲍老师经常鼓励我要勇于展示自己，她邀请我做她节目的小主持人，还说我唱歌特别好听，很有特点。鼓励我参加更多的文艺活动。她不但鼓励我，而且自己也一直致力于推行自己的音乐计划，在各个年级寻找最好的声音，后来我们五个被老师选中成立了一个歌唱小组。那个时候真的好开心啊，也很骄傲，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个老师在当时的小地方也是风云人物，坚持自己的梦想不放弃。再到后来经历里一些事情，就是我在《你好，旧时光（一）》里提到的排挤和打压。这位老师被调走了，而我们歌唱小组的五位成员也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无人再问津。就算六一节儿童汇演也没有机会再表演。

  在鲍老师的引导中我们歌唱小组参加过很多文艺活动，其中包括地方电视台的大型演出，而且获得很棒的名次，我想那足以成为我们一辈子想起来就觉得暖心的一件事情。我们站在几千人的礼堂舞台上把自己的歌声传送出去，听见台下掌声阵阵，看见老师眼里激动的泪水，我们五个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再后来经过了变声期，虽然女生没有男生的那么明显，但是还会在一些地方加了一些磁性和岁月的痕迹，再也不是娃娃音。小学毕业以后很少再尝试唱歌，有外在的压力，也是因为教育资源的缺失。那时候的音乐课几乎是摆设，顶多就是放放磁带里的音乐选段，其余的时间就是自习，我真正单独开始接触流行歌曲是上初四的时候。那时候班级里从外地转来一名男同学，他是从城市转到农村的，因为户籍限制，必须在户籍所在地参加升学考试。他喜欢唱张雨生的《大海》，而且经常拿着随身听播放任贤齐的歌。我第一次听到那种音质的歌感觉全身更热血沸腾，也是从那个时候发现自己骨子里依旧热爱唱歌，只是被打压进了潜意识了。我经常跟他借随身听听那些歌，时间久了，我也学会了好多首。大部分歌，我只要听两遍就差不多能把副歌部分唱出来，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天赋的。当然我还会因为这个男生会唱这些歌曲而喜欢和他一起玩。我觉得他站在讲台上给大家唱歌的样子真酷，就像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可我只敢偷偷地唱。

    后来上了高中，上了大学，学校的文艺活动也比较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开始自卑了，再也不敢再同学们面前唱歌了，只想逃，只想躲。有时候班级里排练一首《同一首歌》的合唱，我站在列队出才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地唱，却因为和声处太突出被音乐老师抓出来演示。我羞愧地唱了几句，她诧异地看着我，许久没有合上嘴巴。而我执念地认为自己出了丑，尤其那时候我开始有了自己喜欢的男生。当时我的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算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我更在意的是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出丑”，害怕他们因此会嫌弃我。嫌弃我不够优秀。

    想起上大学的时候迎新晚会上，我跟宿舍的其他两个女生演唱朴树的《那些花儿》，她们怂恿我唱英文版的，而我真的就唱了英文版的。那个时候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也着实吓了一跳，因为那个时候我想在新的环境里尝试改变一下自己。不知道我表现地怎么样，但是演出结束后我收到了大学里的第一封情书。原因竟然是因为喜欢我的声音。那时候的感觉是觉得自己又暴露了，想做出的反应就是藏得更深，我能做到的改变就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稀里糊涂被选到了单位，而是工作的性质是需要播音的。我能做的是每次播音都装作上洗手间或者是帮忙搭档做其他的工作，让搭档来代替。久而久之，她们都纳闷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到后来是全职在家，也没有很多场合需要讲话，而且好像自己患上了一种只要在公共场合讲话就不自觉流泪的病症。哪怕一次家长代表发言，哪怕一次公司年会的总结演讲，必定是泪流满面，无法自持。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是给自己录音，录下来反复听，反复听，就为了克制自己无意识流泪的问题。听着听着我突然不反感自己的声音了，开始重新尝试唱歌，但是我不敢分享自己的歌曲，因为我怕暴露自己的自卑。

直到现在，最大的进步在于我尝试在一个个安全的场域去分享自己的声音。收获了各种鼓励和肯定。谢谢那些可爱的人儿给予了我很多安全感，让我体会到安心和爱。

接下来我打算尝试在更多的人面前去分享自己的声音，不管它到底是怎样，先通过真实的声音去分享，其余的交给时间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