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客车

回家的客车

我走在天桥上,隔着一层久不曾清洗的玻璃,看地下灰色的人群来来往往。

这是我回家路上的中转站。因为地铁和楼盘的建设,这个地方几乎已经看不见什么绿色。周围都是灰色的天空和用来遮挡施工的蓝色挡板。

阳光炙烤。

对面一个“通达鞋都”的红色广告牌占了视线的三分之一,几个工人正爬上爬下试图把它摘下来。

生活真他妈无趣。

灵魂一心一意要做一个生活的旁观者,身体却深陷其中,一时乐不思蜀,一时又痛不欲生。

拉车的在路边不断叫卖,有热切的中年男人和女人热心问我的目的地,我侧身而过,直接坐上了回家的小型中巴。

车后面人满为患,第一排靠里有一个白净的小女孩,她嘴里啃着一根冰棒,手里拿着一根还没有开封的横在两个作为中间。

“这儿有人吗?”

女孩没有说话,看也不看我,自顾自咬着嘴里的冰棒,似乎太过美味,分不出嘴来。倒是前面的司机轻声呵斥。

她听完,嘴一扁,不情愿地把横在座位中间的冰棍重新握在手里,轻声抱怨,“还有妈妈呢!”

“没事儿,你妈有位坐,你听话!”

女孩的妈妈叫卖完最后一张票子,赶在发车的最后时刻上了车,直接坐在了我前面的储物箱上,女孩赶紧把冰棍给她,“妈妈,给!”

满心的守护终于有了着落,好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女孩欢喜得看着母亲亲手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才松了一口气似的靠回椅子上。

这趟车人数总是不少,售票员们大多数催心摧肺,嗓门大说话急,可是这位个头不高略显矮胖的女人说话却缓缓的,她售票的时候我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睛极大,眼珠漆黑,她女儿跟她有五分相像。

小姑娘啃了一会儿,剩下最后一口,大概不舍得一口吃完,分成好几次慢慢得咬。

我看看窗外,阴天了,外面憋着一股子无处散发的闷热,车里的空调却吹得我隐隐作痛,不再想外面即将遭受风雨摧残的可怜行人,因为待会儿我也是其中一个。

被一声惊呼叫醒,我是绝对想杀人的,但是对旁边女孩的愤怒很快就转移成了幸灾乐祸,她那最后一口不舍得吃完的绿豆冰棒此时正躺在她裤子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女孩母亲听到声音赶紧扭过头来看,正看到她女儿急忙把裤子上的冰糕捡起来塞到嘴里。

母亲皱了皱眉眉头,把手里刚咬了两口的冰糕塞到女儿手里,嘴里轻轻抱怨着,“老是说你,掉了的东西不能吃,你怎么总不听啊,吃这个!”

“妈妈,我不吃。”

“拿着,吃吧。”

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关于母慈子孝。

蛋糕上的那一块草莓,肉块里的瘦肉,胡辣汤里的花生,这些起眼的不起眼的,但凡有一点点好要留给自己的孩子。孩子如果还不懂事就一口吞掉,孩子如果懂事就三翻四次退让拒绝然后一口吞掉。

那女孩接着啃起了她的冰糕棍,我偶尔被车颠醒,就看到那女孩手里的冰棍在不断融化,不断滴在她的牛仔背带裤上,她仍然把那掉落的一点点抹在嘴里。

不谙世事的孩子总有自己的一点小固执,小坚持,她也不管这坚持是不是对自己真的好。

司机的车前有一只歪斜的千手观音像,底座不知道用什么黏住又开了。

他和那女人一样,略微矮胖。

国道维修,所有的重型卡车都挤在我们的路线上,又不断有小汽车强行掉头,要拐入我们左边的小道,他载着一车子昏昏沉沉的人艰难穿梭,很缓和很平稳。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的冰糕棍,递给女孩妈妈,让她扔掉,那位妈妈只是认真把它擦干净,塞到了她放钱的小包里。

司机扭头看了一眼,听到女人回答他:“女儿绘画课做手工课要用的。”

生活困苦,不然也不会在大热天带着女儿出车,女儿的绘画课很贵,还想给孩子报一个跆拳道和英语班,老师们说,这些都得坚持,一年两年学不到什么东西。

司机死皱着眉头,看着观音像的底座,心里想着找时间得给观音修修。

车越多越不能急,这是他师傅教给他的,可是这会儿,他心里燥得真想抽根烟。

这天估计要下了。

当我醒来,果真听到了雨水敲击窗户的声音。

待会得淋着回去了。

还没有吃午饭。

“妈妈,我想吃黄焖鸡!”

我的肚子适时开始想念黄焖鸡,胃里一抽一抽的。

母亲很温柔得看着我身边的女儿,帮她把垂在鬓下的头发重新挂在女儿耳朵上,没有说话。

女儿撒娇:“妈妈,我们去吃黄焖鸡好不好,就是上次那家,还怪好吃咧!”

母亲笑笑,依旧不动声色得整理女儿的碎发,但是最后还是耐不住女儿的撒娇,无可奈何出了声:

“好~待会你去吃黄焖鸡,爸爸妈妈想去隔壁吃米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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