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人生并不是一条走向荣耀的道路

很多时光，从手心漏过去了。什么声响什么颜色也没有。

甚至很多场景置身其中时毫无知觉，多年后才能够突然想起那时的天空、风息与鸟鸣。

生命，在一些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事情中度过，就已此一生，彼一生了。哪禁得起千山万水的颠簸与离奇？

那个谈多次恋爱、深夜在藤椅上写文字、四处旅行阅读、摄影文艺的大学隔壁宿舍的女生，听说在前几年已嫁作他人妇，生了个小女儿，得了那时跌宕迁徙时最渴望的一个安稳。她在哄孩子入睡之后，还会和那些随时消失或出现的朋友谈论梦想、诗歌与远方吗？

我俩彼此欣赏，却有疏离，并无太实际的深入。失去音讯四五年。不知为什么，我今天突然想起她来。去她的博客，看她的旧文字，那些青春期的挣扎与困顿，即使虚无，然而真诚得让人疼痛。

那时的我们呵。

听她博客里的那首歌《木槿花》。袁泉浅吟低唱。说木槿花，代表温柔的坚持。歌声像一段旧时光里的缓缓心事，花朵般鲜妍，自顾朝开暮落。旧日时光不去打扰，就仿佛未曾发生。

记忆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那些我一个人的风清明月，一个人的战争。常常想起，那么多片断都总是一个人。敏感的。遥远的。而又是凛冽的寒风般凉薄疼痛的。到底，彻底离我远了。该庆幸的。

终于，一头扎进了沸腾结实的生命，昨夜的星光、南方漫长的雨季以及温柔的风声都不及一顿温热的晚餐重要了吧。

在清晨或日落里，紧紧地柔软地拥抱着一个深爱的人，时间是鲜活温暖的，心是温润蔓溢的。在默默注视中笑闹挑逗如孩子。在他的手掌轻触紧握中妥帖地放下一颗心。为他亲手做一顿晚餐时就像修行一样心无旁骛、岁月静好。有时想象一个如他般长长睫毛的婴儿的眉眼也觉愉悦……

只他看过我最真实的模样——早晨起来的蓬头垢面、愤怒和脆弱时的泪水滂沱、动不动就生气冷漠以及优雅消失殆尽时的嫉妒暴虐，这些深刻的看见对我而言，比起只认为我诗意文艺超凡脱俗，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尘世之中，一分一秒，因为有他，我尽情耽溺。我贪恋这不再较劲的生活。和他相爱，在一起。我从未做过如此清晰和正确的事。

大学隔壁宿舍的女生嫁他之前，他常问她，你爱我什么？

那个曾在炎热与抑郁的夏天无法停止抽烟的她，眼神应是柔和的，她在博客里回答道：

“你予我凉薄尘世之中最温暖的期许，也予我飘摇内心之上最厚实的坚定。”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或者彷徨游离的过往，只证明，那时的我们不明白伟大的并不是诗歌与远方。

最伟大的事，原来是最平凡的流年。

写到此处，M在Q上跟我说话，她因工作调动，心情十分不好，她说一直在奔波，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焦虑中，一直生活在与现实的对抗中，真的累了。

我感觉到她深深的疲惫。对远方不断的渴求，以为换一座城市，换一份工作，就能好起来的生活，终究还是再一次被挫败。她说突然想离开上海，却发现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去。自己又会反省，再多的不满，换一座城市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说，或许你并不知道你不满的是什么吧。

她说，我意识到了，我只是想要被爱而已。

这句话，生疼。

她的沸腾、她的不安，我虽然心疼她，却通通无能为力，我只知道，我也到过那儿。

每个人到底要花费多少失望失落的时光才能明白，一直渴望抵达的远方与圣地，不在辽阔的地图上，而在细而又细的内心里。

人生并不是一条走向荣耀的道路，走向荣耀的路也终是为了走一条平凡之路。

醒来的时刻，总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