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呼唤

路边的快杨已经返青,芽苞鼓胀着勃勃生机。粉红的阳光在玻璃窗上折射过来,透过枝条的蒙蒙绿意,将春色播撒在天地间。我就是以这样的心情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高楼淡出视线,空旷的田野闪着金色的光芒。那是融化的雪水在夜间结了冰。车窗的玻璃滤掉春寒,明亮的阳光照在脸上微微有些烫。一丛丛高矮不齐的树簇拥着不时掠过天际的村庄,远山罩着雾岚,在地平线上画出一条弯曲的线条,塞外的春正在到来。

家并不遥远,走走停停的列车,像我不急不缓的心情。曾经归来的渴望 ,已经不再迫切。家山还是近了,田里烧的光凸凸的秸秆被捆的整齐,相拥着一堆堆立在空旷里,它们用这样的姿态互相温暖着渡过了慢慢长冬。河冰里的野蒿还没有回过神,也不回头执著地望向东方。

这是一个小站,难得还有这样一列车停在这里,把我带了回来。稀稀落落下了几个人,眨眼间站台就空了,列车轰鸣着远去。空荡荡的站台上,我拨通很久很久未曾拨过的电话。“在单位吗,签字的人在吗。”“在,合同都在我这,只要家属签个字就行。”父亲的声音很熟悉,很遥远。

这里是我熟悉的小镇,我们一家曾经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我沿着铁路边向东走去,这里通向我们曾经的家,也是去父亲那里的一条近路。不经意间,我竟走进了铁路边的栅栏里,这条栅栏带原来是没有的。只有沿着铁路走,再没出路。不知道是不是很危险,心有些不安。在一处略有倾斜的地方,我爬上铁丝网,奋力跳了出去。

曾经受过伤的脚,让脚步有些踉跄,我努力走得更稳更轻快一些。路南就是家了,举目望去,是一片断壁残垣,曾经直抵山脚的百户人家,已被夷为平地。幸运的是我看到了我们的家,它还立在那里,窗门已不知何处,像空洞绝望的眼睛,屋顶的烟囱冷寂地矗立着,再也飘不出温暖的炊烟。这里动迁了,动迁到城里。城里的那个家,如今也是空的了,母亲已经不在。也许温暖的岁月再不需要她的存在,在与父亲的争吵中决然离开。

院里的篱笆还在,那一些树还长在那里。泥土已经裸漏出来,这么好的天气,母亲该收拾园子了。山沧桑地站着,暗夜里呜咽的松涛在此时没有一丝声音。一缕缕松香扑面而来,像温柔的抚摸,亲切的呼唤。我在那里滑过雪,挖过药材,踩过山菜……每次从山里回来,母亲都做好了饭菜。

穿过了铁路的道口,父亲的单位就在那里了。脚步如此怯怯,我不知如何面对,但还是要走近。厂里不是很忙碌,几辆车停在车间门口,门卫室里一个与父亲一般年纪的女人,听我说起父亲微笑着目送我进去。

春天天真的要来了,锅炉房的门口有些泥泞,上面留着单轮车的辙印。锅炉房里很安静,一堆新推来的煤堆在旁边。锅炉成半息的状态。推开休息室的门,父亲正躺在床上,半举着两张纸在看,仿佛一尊落满灰尘的雕像,电视里不知在播些么。“爸。”我叫道。他没应我,呆呆的看着我。“爸,你叫我来签什么字?”这一刻我想立即逃掉。

“就签这里。”他做了起来,张开了缺牙的嘴。这是两张劳动协议,要家属签字,完全可以叫人代签的。“领导说必须要家属签。”我在上面签了名字,他又让我把妹妹的名字也写上。“我都三天没吃饭了。”他自言自语说。“为什么?”“吃不下。”“吃什么,我去买给你。””不用,经理拿给我很多吃的还没有吃。”“钱还够用么、”“不缺钱。”一阵沉默之后,我淡淡说道:“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没车吧。”“没事我去北道坐车。”我与父亲一前一后出了单位,我慌乱滴说了声回去吧,转身向北面的公路走去。

矿区的灰尘总是很大,不知不觉的就迷了眼睛,一边走一边擦抹着眼泪。不远处高高的煤山上,冒着日夜不息的青烟,那是煤在自燃。井口里抽出的水,沿着路边的河床向远方流去。野草上空空的果壳,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在这无边的空旷与寂寞里发出轻微的铃音,隐隐的像来自春天母亲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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